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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骏和张靖到大剧院的时候，剧院还没开门，两人把房车放在停车场，扛着摄像头，站在外面等着。
剧院应该很老了，墙皮都是斑驳的，像是待拆品，然而大概坐落的位置太过偏僻了，所以没有轮到它拆迁，大概三层楼那么高，地方不大，也就几亩的样子，生意应该也不算好，因为门前的海报都很破旧，撕了一半的，乱写乱画的……只有一张还算是新的，是个京剧广告，上面写着“三天折子戏，华京剧团主场”
海报上则是个旦角的样子，斗篷、饭单、四喜带、丝绦、腰巾……
张靖照例留在车里等着，齐骏则一个人走过来，扛着摄像机对准了门口的海报，忽然门开了，一位老大爷探头出来，上下打量着他们问：“你找谁？”
“哦，我是来做节目的。”齐骏把采访证递过去：“电视台想做个非物质遗产的纪录片，听说这里上京剧，所以过来拍一下。”
大爷很热情地邀请他进来，齐骏见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由诧异地看向了大爷，大爷尴尬地搓着手：“售票员还没来呢，对了，现在流行网上售票，一般都不怎么在下面卖了的。”
齐骏笑着表示理解，走进大厅，忽然听到左首六号厅里响起了走板的声音，知道这边已经开场了，向大爷致谢之后，他扛着摄像头走了六号厅前，推开门。
厅里大概一百多个座位，一个观众都没有，然而舞台上，戏班子已经搭建起来，此时旦角正迈着台步走了上来，口里咿咿呀呀地唱道：“想起了王金龙负义儿男。想当初在院中何等眷恋，到如今恩爱情又在哪边。我这里将状纸暗藏里面，到按院见大人也好伸冤。”
齐骏有点尴尬，想着要不要直接进后台采访，可是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在第三排中间坐下，打开摄像头，对准了舞台。
那个旦角似乎已经习惯没人的空场了，此时忽然见到有了观众，颇为受宠若惊，甩了个长袖，转了个台步，对着齐骏唱了起来：“人言洛阳花似锦，偏我到来不如春，离了洪洞县境，老伯不走你为何情？”
齐骏从摄像头里看着那个旦角的表演，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懂京剧的，也从来不看，然而现在这么专注地看下去，竟然莫名其妙地浮出一些认知：
比如“她在这里走板了。”
比如“水袖做得还不错，可是功夫太浅，没转好身。”
比如“她漏词了。”
正胡思乱想，一个老生上场，开口唱：“忽听得唤苏三，我的魂飞魄散，吓得我战兢兢不敢向前。”
旦角唱：“无奈何我只得把礼来见，问老伯您唤我所为哪般？”
齐骏静静地看着，脑海里又浮出一些判断：
“这老生可以啊，功夫很深，嗓子吊得好。”
“呀，这个旦角跟老生完全不再一个档上，一个外行，一个内行很多年了。”
……
咦，自己不是不懂京剧吗？怎么会懂这么多？齐骏心里越来越诧异，此时班子已经退场了，大概因为没观众，剧团也是在敷衍，本来是好几出的戏，唱一出就歇了。
齐骏见舞台上的道具已经完全收了，想到反正也没人，转身上了舞台，直接从进了幕后，果然见大家都在后面的道具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议论：
“咦，今儿居然有人来，真是稀奇。”
“是啊，你瞧小王都唱错了好几个词了，大概是激动的吧。”
“哈哈，是啊，好不容易有个客，我这是多少日子没见过了，去年巡演一个都没有，啧啧，简直是给鬼唱，啧。”
“哎，这破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一分钱挣不到，还赔钱，只能靠国家补贴点，要饭的都比我们挣得多，头儿还找不着了。”
“嘘——”
众人正在说话，忽然见齐骏走了进来，满脸大胡子，手里夹着摄像机，胸前戴着一个采访证，不由面面相觑。
“您是——”
前面一个人开口问道。
齐骏早有准备，忙出示证件道：“我是电视台派来的记者，想拍一个关于非物质遗产的节目，正好听到这里有京剧上演，所以想采访一下，咳咳，请问这里谁负责呢？你们的头儿是谁？”
听到这话，众人的脸色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我们头儿……哦，剧团这边刚刚出了点事，现在有点乱糟糟的，还没找出个人负责，这样吧，您去采访我们的台柱子小王吧，她在里面的卸妆间呢。”门口一个人指着走廊里面。
齐骏忙谢了一声，走出这个外间，见是个长长的走廊，对面的房间虚掩着，他快步走到跟前，微微推开门。
果然旦角在对着镜子卸妆，长眉凤目，浓妆溢彩，正用卸妆油摸脸，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齐骏忙自我介绍道：“我是来做节目的，您刚才唱得真好。”
旦角小王此时的妆容还没有褪，看不出真正的脸来，只有白粉在脸上噗噗地落下，站起来握手道：“欢迎，快请坐。”说着，忙回头把妆容歇了，拍了点粉，这才转过身来，是个年轻的姑娘，大约二十四五岁，五官秀气，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江南那边的美人儿，此时上下打量着齐骏，抿嘴笑：“不知为什么，怎么好像见过您似的。”
齐骏听到这里，不由紧张起来，他现在可是通缉犯！
“呵呵，面熟是好事。”齐骏忙把这话岔开，直接打开摄像机，拿着手机上屏幕上那个少女的头像截屏，给小王道：“请问您认识这个女孩吗？”
小王怔了怔，疑惑地看了齐骏一眼，齐骏刚才口口声声来拍“非文化遗产”，可是怎么拿出个照片来给她看这个？可是面对摄像头，她也不好推辞，认真看了看，摇头道：“不认识。”顿了顿又道：“这个女孩是剧团里的人吗？”
齐骏听到这话，暗骂自己蠢货，小王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要找旧人，一直在这个剧团的人才是！
“我是说，您知道谁在这个剧团里待的时间长吗？”齐骏又问。
小王眼眸里的疑惑更深了，不停地上下打量着齐骏，点头道：“老人倒是有一个最老的，不过……您这是……”
“想采访剧团的历史。”齐骏露出专门勾引姑娘的邪魅一笑，然而忽想起自己脸上都是胡子，这种笑容恐怕不会勾引人，会吓到人，忙又收住：“哦，我们是循着这个女孩的轨迹找到这里的，哦，怎么说呢，其实就是想采访剧团历史，呵呵。”
这话自相矛盾，可是齐骏也顾不得什么了。
那小王听到这里，却也不再说什么，只指了指隔壁道：“那边是窦老的卸妆间，他是唱老生的，在这个剧团有年头了，剧团大概其的事情都知道。”
齐骏感觉在美女面前出丑，尴尬的不行，见找到了线索，匆匆致谢，转身出来，敲开窦老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