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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的感觉……其实没感觉，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做电抽搐治疗”疗法，是一种治疗精神病的很有效的方法，但是一个很重要的副作用是失忆，也就是做完之后，人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记忆，然而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当时再次睁开眼，眼前白茫茫，连意识都没了，整个人锈住了。
根据当时护士的回忆，我在病房里躺了大约三天，终于有了一点意识，好吧，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回到了从前的那个点——也就是忽然发现自己在疯人院的那个点。
然后，是第四次会诊。
这一次，我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三根毛开始说话了，他问我会不会解数学题，我摇头，他问我会不会背《楚辞》？我摇头，他又问我为什么背诵领袖语录，我犹豫了下，想要说出这么做的原因，可是鉴于刚刚被电，口齿不清，还是摇头做罢。
三根毛看到我的表现之后，开始与其他大夫窃窃私语，他们很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口里不停地说起一个词——“观察期”，我认真听了听，了解了个大概——送我进来的是某个公司，财大势大，实力雄厚，公司邀请精神领域的专家对我进行会诊，并且提出有两个月的观察期，在这个观察期里，专家们必须确定我是否有精神病，如果误诊，则需要他们双倍赔偿，这也是大家对我的诊断结果谨慎之极的原因。
“你觉得你有病吗？”三根毛讨论完，开口问。
这问题很有哲理，让我生出想要大谈一番希腊哲学的冲动，因为我发现自己知识范围相当的渊博，可是我还是点头了，这个点头是有重要意义的，这个意义对老头来说，是证明我不像想象的那样疯得厉害，对于我来说，则只证明一点——
我没疯。
我相信自己没疯，因为很明显，我对情势有很明晰的判断，因为感觉到砖家们的思维跟自己是反着的，所有力图证明没疯的尝试都会进一步证明自己疯得厉害，所以我做出了跟他们同方向的举止，最后证明我的判断正确——
我被定为“性倒错，轻度分裂”，不是很严重，不用戴手铐，可以在房间自由行动的那种——“6号患者”。
离观察期结束，还有一个月。
……
精神病院的病房里没有窗户。
大概是怕疯子跳楼。
没有刀，尺子，叉子，勺子，任何有尖锐棱角的东西。
如果要形容一下疯人院的生活，那大概相当于坐牢，表面上比坐牢好点，比如说你若是疯得不是那么厉害，可以在活动室里来回晃荡，想做什么做什么，哪怕你掐着腰对着墙或者别人破口大骂，也没人搭理，因为对方是疯子，听不懂，你是疯子，不用负责。
但是实际上，我个人认为，这里的禁锢，比坐牢要更严重——精神枷锁。
在监狱里，哪怕你犯了罪，大家还是把你当成正常人看待，顶多是有缺陷的正常人，相处起来，道德也许不认可，可是最起码是认可你的情感理智智商，而在这里，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个疯子，你不正常，道德是可以没有的，就是裸个奔也不稀奇，至于智商理智情感，那更是没有的，因为它不存在，只要进了这里，就是24K纯疯，没有人的内核，只有人的形状。
看懂了这点之后，我老实了很多，我表面上放弃了证明自己正常的努力，而是迎合他们，做个老实的疯子，电疗之后，我变得沉默，别人问话，我也不再侃侃而谈，奥数《楚辞》都滚一边，鉴于说什么都错，我闭住了自己的嘴，选择摇头，或者点头，于是日子安稳了下来，安稳下来的第一个好处，可以见到美丽小姐姐。
那个当三根毛助手的大夫小姐姐，居然做了我的主治医生，这是我万万预料不到的，在治疗室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几乎欣喜若狂——你不要误会，我当然不是仅仅为了美人，这个只是其次的，我还不至于饥渴成这样，我高兴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她对我的态度是最好的。
换句话说，她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同一阵线，是可能会被我说服的大夫，时间不多了，观察期期间，我必须想办法证明自己无辜！
我坐在桌子对面，看着美丽的小姐姐今儿盘着头发，脸上什么妆容都没有，只有干净纯白的一张脸，这对被荧屏上的整容脸毒害过度的中国观众来说，在审美层面给人很大的愉悦，哦，仿佛要掩盖她绝美的面容，她戴了金丝边的眼镜，穿着白大褂，笑容可亲地看着我。
我也对她笑了笑，却没有主动开口——在这里吃了太多话唠的亏，我不能再让自己的莽撞痛失机遇了。
“你好，徐伟。”她轻轻开启朱唇，吐出了我的名字。
我一愣，忽然想起一件事，自从醒过来，自己就拼命证明自己不是疯子，可是居然忘记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对啊，这才是问题的根基，不是吗？是谁把我送到了这里来的？我明明没有疯，为什么这么多人判断我疯了？
“徐伟——”我认真地重复这个名字，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
她果然上当了，歪着头笑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很快摇头，还装作迷茫地眨了眨眼，可是心却砰砰乱跳，因为最重要的线索要出现了——
“你叫徐伟。”她说出这个名字，似乎是提醒一遍道：“你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从哪里来了？”
我摇头，嘴唇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道：“大夫小姐姐，你能告诉我吗？我忘记了，电疗……得次数太多了，我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听到“大夫小姐姐”五个字，眼眸闪了闪，低下了头去，看着自己眼前的文件，我下意识藐了一眼，见上面的封面上写着“徐伟精神鉴定书”的字样，不由想抢过来看看，但是我不能，因为门口站着两名胖护士，门外还站着警卫，他们当然不是保护我的，我知道的。
所以我一动不动，眼睛只是下意识地尽量去看，可惜离得距离太远，再怎样伸头，也无法看清里面的内容。
小姐姐翻了翻鉴定书，抬起头看着我，眼眸里都是犹豫，似乎拿不住主意是否告诉我，很快，她做了决定，抿了抿嘴，笑道：“你就知道自己是6号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想了，你在这里配合治疗，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嗯，电疗确实容易失去记忆，不过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恢复的，放心。”
这话让我大失所望，我的右手几乎要跳起来，夺过她眼前的鉴定书，因为我太想知道自己的来历了，也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太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