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哧——哼哧——哼哧——
肱二头肌伴随呼吸有节奏地拉伸。
黄执双手撑地，双腿架到书桌桌沿，一起一伏之间，汗水顺着前额往下滴落。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来自隔壁监舍的老朋友有点不耐烦，“都五十岁的人了，别整体把自己当年轻人。”
黄执没有理他，继续自己的俯卧撑。白色背心汗湿了一大块，前胸后背上的肌肉霸道地占满了整个身子。
鲁大道端着一本圣经靠在床头，这本纸质书是God前天送他的，God的意思他明白。他原本没有任何信仰，但现在似乎应该有所信仰了。
“你这样哼哧哼哧，吵得我都没法看书了。”鲁大道抱怨，“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儿，认真对待仅剩不多的日子么？”
黄执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老友的抱怨，而是刚好完成了100个的目标。他起身找来干毛巾擦汗，在监舍内慢走以平复呼吸。
“对于战士来说，你已经死了。”对付老友，黄执的嘴巴向来不留情，“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和死人对话。”
“死？呵呵……”鲁大道翻页，双脚舒舒服服地翘在床尾，“都得见鬼的人，何必弄得那么生份？你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活得越长，反而越痛苦，多读点书你就能懂这个道理。”
“我很同情你，这道铁门，居然真的把你圈住了。”黄执将毛巾扔到一边，做两次深呼吸，而后躺到地面，开始新一轮的仰卧起坐。
“愿赌，就得服输。”鲁大道轻飘飘地说，“我们不是输给了这道铁门，而是输给了自己。正如农场里的猪不是输给了猪圈，而是输给了它们的命运——它们是猪不是人。”
“你现在甘愿当一头猪了。”黄执讽刺他。
“我只是认清了这个事实。”鲁大道偏头说。
“你觉得我们毫无胜算，必输无疑。”黄执边说边做仰卧起坐。
“前有灵族，后有机器人，人类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末日。你们啊……为什么就不承认这个事实呢？”
“你这他妈是哪门子的狗屁事实？”黄执做不下去，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上翻起，他握紧拳头用力锤了一下墙壁，“只要我没死，这永远都不会是事实！”
鲁大道被他这一拳震到了，靠墙的后背都感受到了黄执的愤怒，“你急了。”
“是的，我急了！”黄执直接承认，竖起食指指着墙对面的老友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最该和我并肩战斗的人居然甘愿当一头死猪！我怎么能不急？！”
“所以说，你必输无疑。”鲁大道顺口回他，直接滤去话中的嘲讽，“还是安静下来多看看书吧，至少走的时候人会舒坦点。”
“游默回来了，你也去了一趟火星，我相信灵族是不会放弃地球的！”
“确实，灵族不会放弃地球，所以我才说我们必输无疑。”
“为什么？”黄执不忿，“你亲眼看到过，现在的灵族比二十年前要更加强大！二十年前的灵族能打败机器人，现在同样能战胜他们第二次！”
“呵……呵呵……”听到这话，鲁大道竟有些想笑，“你别忘了，二十年前，是我们和灵族联手才打败了机器人。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是我们普通人和机器人联手了，灵族没有胜算可言。”
“和机器人联手？呸！都是你这样的人，贪图眼前的享乐，整天躺在交换机里做白日梦，甚至连尊严都不要，直接跪在了机器人面前！你们对地球的环境无动于衷，你们对人类的未来不管不顾，你们苟且偷生得过且过，你们那是联手吗？你们根本是投降！你们这群败狗！”
“骂，使劲骂。”黄执越是激动，鲁大道越淡定。五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激动不起来，“你能骂醒任何一个人，我喊你一声爹。”
隔壁监舍慢慢静了下来，鲁大道朝天哼笑，想想当初自己被关进来时，也是这样漫天叫骂。他是过来人，非常能够理解黄执的心情，他相信若干年过去了，黄执也会和他一样看淡一切。
“地球人现在和机器人紧密联系在一切，双方就像是个连体婴。灵族这个医生如果出手相救，地球人和机器人会一同遭殃，结局有可能都活不下来。如果灵族不救，地球人会慢慢被机器人驯服，变成机器人手里的玩物，地球人还是会遭殃，被玩腻了之后还是活不下来。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末日。救或不救的区别在于，人类末日来得早还是来得晚。你看游移多聪明，他早就认识到了这场分离手术只会加速人的死亡，所以甘愿认以前的宠物狗当主人，一天天苟活着。相比而言游默就太年轻了，他以为天生神力就能做点什么，但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走投无路，却还不自知。”
……
鲁大道猜错了，游默已经认识到他已经走投无路。
从高尚安那儿出来，他整个人就像负重跑了十公里似的疲惫至极。他仿佛是这个连体婴儿的亲生父亲，有人建议他立即做手术，切掉机器人那一半。也有人规劝他不能动刀子，否则两者都会死。而继续等下去又会一点点消磨他的实力，他孤身一人囊中羞涩，拖到后面如何能负担起如此庞大又昂贵的手术？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停也不是，那他到底该怎么做？
“停车。”
他烦躁地喊了一声，司机随即遵照指示停车。
“我去撒个尿，你在车上等一会儿。”
黄橙紫点头，目送游默下车，一点点走远。
超出黄橙紫的视野之外后，游默停下了。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心烦意乱。他哪里是想撒尿，无非是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投无路了还能怎么办？
于是画面转到了另外一边。
云岭地下城外，宜居地下城西北山麓，一个身穿灵族特制防护服的人，开着山地车进入被遗弃的流浪者地堡。三天前他就想搬回这里，只是维修那些被机器人破坏的发电机的难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开灯，打开空气内循环，地堡内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周围的一切明朗又散乱。
感觉空气成分恢复正常，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飘逸的金发。
他从腰间拿出族长赠送的最后一只锦盒，这只锦盒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他打开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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