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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龙谷，流浪者营地，石堡会议室。
视频连线，在这个全息影像技术发达的时代已经变成了一种相对落后的通讯方式。但没有办法，这是石堡内仅存的对外联络工具。
电脑屏幕内，数十位只有半身头像的流浪者首领安然坐定，张头领站在摄像机前，神情比所有人都要沉重。两个月前的导弹事件，造成自己所部元气大伤，不仅让营地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二，连引领大家在绝境中求生十多年的吴头领一家，也几乎遭受灭门。无论如何，自己所部最难接受地下城抛出的橄榄枝，但他却第一个接下了。
他不仅接下了橄榄枝，也想劝其他流浪者首领也加入同地下城的和谈。毕竟，一根绳和一股绳，承载的力道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静姝推门进来，给父亲添上一缸茶。完成了满月山的引诱任务，在吴疆呼唤她之前，她有一段相对空闲的时间。流浪者首领会议不常开，她也没有资格参加，但她还是想听听各部对于同地下城和谈的态度与想法。
“爸。”静姝递上锈迹斑驳的大茶缸，缸内零星飘着几片陈年茶叶，“怎么样了？”
张头领轻呡一口，喉咙发出痛快的咕噜声，“还在吵。”
看着屏幕里的人各自嘴唇颌动，指手划脚，静姝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有多少人愿意接受和谈？”
“九个。”
“嗯，将近一半了。”
“你们忙完了？”张头领斜眼问。
静姝知道父亲是在责怪自己，一直以来，在他眼里，去奇幻世界和玩电脑游戏无异，是纯浪费时间的享乐行为。营地遭逢大劫，百废待兴，除了老弱病残孕，每个人都繁重的任务，享乐更是不可能发生在年轻人身上。体谅到吴疆家门不幸，他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自己天天跟着吴疆“鬼混”，他没发脾气，已经是很克制了。
“爸，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吗？”静姝还想替自己和吴疆争辩一下。
张头领板着脸，而后突然一松，淡淡笑了。他是过来人，十五六岁女孩的心思，他不可能不懂。“老三收到了你送给他的礼物么？”
静姝愣住了，“什么礼物？我没有送礼物给他呀？”
张头领再喝一口茶，将茶缸放在桌上，“你的心。”
唰——
两片干净的心形皮肤，瞬间红成了西红柿。
“爸，你瞎说什么呢……”静姝羞得半笑半怒，低头不敢看他。
张头领哈哈一笑，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拢入怀里，“好好，是我瞎说，我错了好嘛！老三是我看着长大的，真诚，聪明，有才华，但就是心态不好性子太急，也容易孩子气。他虽然大你两岁，但却没有你成熟，往后，你得多提点提点他。”
“嗯，我知道。”
“还有，吴头领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我希望你再好好劝劝他，让他想开一点，把悲愤化为力量，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来。我相信，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他会很快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优秀领导者。流浪者联盟，太需要一位真正有能力聚拢人心的领导者了。”
“爸，您也是大家公认的有能力的领导者啊！”
张头领笑笑，用眼神瞟了瞟显示屏上的斗嘴盛况，“我不行，碰到这种情况，我只想按静音。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当个外科医生。”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静姝再清楚不过，营地内八成以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得到过他的救治。对于幸存者来说，吴头领是引路人，他是守护者，吴头领遇难以后，他不得不扛起引路人的职责，带领大家继续在夹缝中求活。他的确只想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这是他的专业，也是他的志向。
只可惜，这不是和平时代。
“爸，您的决定是对的。和谈是大势所趋，我相信其他首领，会放下对地下城的成见，加入到和谈中来。”
张头领微微摇头，没有那么自信，“阻力太大了。地下城，让很多人痛失亲友，流离失所，绝少人有心胸气度，愿意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坐下来谈判。流浪者虽有联盟，但却太松散。没有领导集体，没有权利中心，没有正规军队，没有纲领目标，根本不可能成大事。吴头领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做了大量工作，建了情报网络，试图聚拢所有流浪者，夺取地下城的控制权，为大家创造更加安稳的生活。十几年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营地内的幸存者越来越少，却也不愿响应他的号召。”
“是我们太弱小了。”静姝眉目低垂，不免黯然神伤。
“是啊！我们太弱小了，与地下城对抗，根本没有胜算可言。十五年前，我们错失了反抗的最好时机，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一点点被地下城消耗殆尽。坦白说，我对和谈并不抱太大期望，打不过，怎么谈都是任人宰割。”
这番话，听得静姝脊背一凉，“如果会任人宰割，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和谈？”
张头领弯弯嘴角，笑了，“小姝，和谈，可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联合政府很聪明，他们只用时间，就能轻易打败我们。想想十五年前，我们有五十多万人，现在呢，只剩几万人。我们的资源太有限了，维持日常支出都困难，更别提可持续发展。我们和谈，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幸存者。很多人这辈子一件坏事都没有做过，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或者选错了边，才导致每日都要为食物和安全而发愁。还有这些年出生的孩子，他们一出生，就被打上了流浪者的标签，整个童年，都要在这狭小的石堡中惶惶度过。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生活。”
“地下城空间广阔资源充足，能够给所有幸存者一个安全稳固的生活环境。如果能将他们安全送入地下城，可以说，对方的任何条件我都能接受。地下城这十几年来，人口同样减少严重，我相信，他们不会拒绝那些可怜的孩子，和没有犯过任何过错的人。”
静姝的眼睛湿润了，因为他听出了父亲的话中之意，“所以，他们会拒绝那些他们认为犯过错的人对吗？也就是说，如果和谈成功，他们不会放过你，对吗？”
张头领抚抚她的肩膀，尽力安慰：“我是头领，我得为营地内的所有人，和我们做过的所有事情负责。”
“这不是和谈！这是投降！”静姝提高音量，眼泪流下来了。
“不重要，只要结果对大家好就行。再说了，没谈之前，谁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咚咚咚——
门敲三声，一名脸庞清瘦的少年推门进来，是吴疆。
什么话都没说，吴疆只看了一眼静姝，张头领就明白了。他放开女儿笑着劝慰，“放心吧，我没事的。我还有会要开，你们去忙吧！”
静姝本不想走，但留在这里，只会影响父亲的工作。
她抹干眼泪，点点头，和父亲对视一眼，转身同吴疆一起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