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森林里兽欲横流。
血红的眼睛潜伏在冰凉的风里，警觉的脚步踏平了细碎的泥泞，此刻，每一个挣扎求活的物种，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有诱惑，有陷阱，有杀机。
造物主虚浮在天际之外，用近乎透明的飘渺的笑，肯定了每一个生灵的命运。是生是死，是老是青，是聚拢是散开，是结合是分离，都在充满偶然的因果循环里延续。没有任何物种堪称完美，没有任何物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包括人，都是自己的奴隶。
数据程序完美吗？不完美，它不过是为人所用的工具。
完美情人完美吗？不完美，稍稍动动手指，就能改掉它的基本设置。
尚且存活的动植物完美吗？不完美，它始终敌不过核辐射和恶劣的环境。
处于生物链顶端的人完美吗？不完美，阴险、狡诈、自私、残酷等等邪恶因素深深根植于普罗大众的人性里。既消弭不掉，也挑拣不出。
既然没有任何物种是完美的，那么什么才是完美的？
如果浩瀚宇宙里只有不完美，那是什么维持了整个宇宙间的平衡？
游默头枕双手躺在床上，目光陷进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的光圈里，思绪如滔滔洪水，无限漫灌。
他恍然感觉，自己也是一堆数据程序，自己的言行思想也早已被“其他人”设定。自己正生活在“其他人”创造的炼狱世界，按照“其他人”制定的规则生老病死。
现实世界里，到底有没有造物主？无忧大陆上的NPC，到底知不知道人是它们的造物主？那些被预先设置人格的智慧机器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受人摆布？
谁都不知道。谁都回答不了。
但游默可以断定，如果现实世界里真存在造物主，那么这个或者这些造物主一定是邪恶的。否则，现实世界不应该出现战争、杀戮、背叛、凌辱等等一系列制造痛苦的因素。难道造物主是没有情感的物种？那它为何又要创造一个情感世界？
游默不自觉地翻了个身，类似的大问题一经思考，总会让他一个脑袋两个大。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绝不是一个优等物种的做法。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更愿意相信三维世界里没有造物主。不然，人和那些人工设计的数据程序便没有任何差别。
人，是世界上唯一一种靠假象活着的物种。可怜至极，又扼腕痛惜。
滴——咯吱——
正想到这里，宿舍门突然由外打开，游默探头一看，是黄执。
“哈喽，好久不见。”游默看了看手表，已至晚上十点半。
黄执轻轻合上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不会一直呆在白雪寒香吧？孙小溪呢？”游默翻起身，将积蓄多时的疑惑一股脑抛出。
黄执点点头，稳稳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后，接着取杯打水，小灌一口。他没有直面游默的疑问，而是迂回绕至另一个话题，“昨天你没回来，回家了？”
“嗯。”游默迟疑了两秒，家里突然住进了一个陌生女孩，这事儿肯定不能说。
“有什么事吗？”黄执大胆地试探。
“也没什么事。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黄执坐回座椅，微微点头以作应承。这小子不傻，也有警觉心，直接向他打探静姝的情况看来行不通。他得另想办法，从这小子嘴里套出话来。
游默重新躺回床上，眼珠左右溜转。这黄幺蛾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言行举止时而正常时而神经。特别是和复活后的花妖好上了，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大债主。和黄幺蛾呆在一起，他总感觉不踏实。
两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秘密，这些秘密又关乎无数人的存亡生死。只是简单对上一眼，那种警惕、苦闷、煎熬的无力感便呼之欲出。两人各自收回目光，不说话，但心绪泉涌。
游默不想搞事情。他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在奇幻学院的新手期，因此他在努力和黄执保持距离。自从上个月的恐袭事件后，他就意识到黄执和山外的流浪者可能有关系。他不想深究，也不会主动拆穿。只有假装糊涂，他才会有立足之地。
黄执也不想搞事情。面对游移的儿子，他也搞不出什么事情。该怎么保证静姝和吴疆的安全，并将他俩安全送出地下城，是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难题。要解决这个难题，他就必须得到游默和游移的帮忙，因此守住游默，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睡觉吧！”黄执放下水杯，起身转进卫生间。没有合适契机，多说只会适得其反。
游默看了他一眼，心跳清晰又明厉。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收回目光，头枕双手，继续之前的太虚神游。
……
夜晚，游移和God站在地下室的操作台前紧盯着屏幕。
屏幕上，一个女孩趁机器人女仆待机休息时溜出了房间。她的目标很明确，径直下楼来到了游默的卧室。
左右环视无人，静姝拧动门把手，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并且快速将门合上。监控视频定格，屏幕上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走廊。
“先生，我这就去阻止她。”God转身准备离开。
游移却打出停的手势，示意让这个女孩去找她想要的东西。
“先生，我不明白，如果放任她进出小默房间，恐怕……会对小默不利。”
游移知道God是担心游默身上的秘密被外人发现，很有可能会引发灾难性后果，但这件事他心里有底，“你觉得，她想找什么？”
God立在台前飞速推演，无数结果浮出眼界，却没有一种概率超过五成，于是只能回答：“不知道。”
游移盯着屏幕久久不语，半晌才转过身，下台阶，准备离开。
“先生，我不明白。”God紧跟其后追问。
“房间里有什么？”
God眉头微扬，“除了个人用品，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要的就是个人用品。”
“个人用品？有什么用？”
游移只是笑笑，未有作答。
但被这个笑容一提点，God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安静小姐，是想了解小默？可是，为什么是小默？”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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