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教室南侧的窗户斜斜落下，空气中浮着星点尘埃。
陈镜羽踏进教室时，班上人已经满了大半。她一路朝里面走，直到最后一排才停下。
她的身高在女生里算不得突出，但是却坐在最后一排。这并非是老师针对她，而是有种叫做学霸的存在，就算上课时一心折纸飞机砸老师的脑袋，她也可以在考试中轻轻松松地坐稳第一名的位置。
所以高三17班的班主任对她是没什么管束，就算她选择坐在程嘉郁身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去了。
陈镜羽看一眼坐在里面位置的人。少年正望着窗外，他侧脸的线条削瘦，鼻梁高挺，眼睛映着窗外的景色，瞳仁中央有星辰般的光。初夏的光温和明媚，他黑色的头发像是极好的缎子一样纯黑而柔软，贴合着耳朵垂下。
她盯着他看了一秒，立刻低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闻声，少年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转向她。
陈镜羽低头翻开书包。她的余光可以看见少年专注的目光。她忍着装作没看见，拿出早读用的课本。
少年开口，“早。”
陈镜羽捏紧书角，想要酝酿一句能把他噎死的话。
少年道，“你还生气吗？”
陈镜羽冷道，“生气？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生什么气？”
少年目光微微垂下，像是交战后气势萎靡的一方，虽然还未到最终结局，但是已经窥见了丢盔弃甲的前景。
而胜利者并没有见好就收的宽容。见他不说话，陈镜羽心中愤懑更深，她冷冷刺他一句，“啧，我啊，可敬佩你拈花惹草的本事了。”
“我真的不认识她。”
“哦。”
丝毫没有温度的一句话，少年觉得心里被镶进了一块冰。他实在是不善言辞的人，想反驳又找不到有力的句子，只能带着三分不满七分无奈道，“爱信不信。”
陈镜羽道，“不信。”
此时，前排的男生转过头，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道，“哎，程嘉郁，那人好像又来了。”
少年看一眼门外，正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他的目光不可察觉的冷了几分。
陈镜羽见他飞快地看向那个女生，不怒反笑，她站起来道，“对不起，挡着你了，真不好意思。”
少年随便摊开一本书，用冷漠回应她的讽刺。
但是班里全是低声的交谈，那个女生也一直不肯离开。陈镜羽坐回自己位置，身体向后靠，双手环胸，冷嘲热讽道，“怎么，让人家一直等着多累啊，还不去安慰安慰他。”
少年侧过脸看她，“你真让想我出去吗？”
陈镜羽咬牙道，“你去啊。”
少年堪堪放下书，“好。”
陈镜羽看着他起身，从自己身后走过去，走向教室外那个女生。她手里握着的语文课本忽然有了特殊的重量，很想要一本书砸到他背后，不过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就好像她很在意他一眼。
陈镜羽狠狠地掐自己一把，抑制住自己做出其他事情的冲动。她忽然换了个念头，想到还没上课，自己或许可以去一趟厕所，于是淡定地站了起来，朝教室外走去。
当少年停在林陆雪面前时，鸣卓和言淮刚刚踏上三楼的楼梯口，正朝这边走来。
林陆雪带着几分欣喜道，“程嘉郁。”
少年看着她，神情虽不至于厌恶，但也到了忍耐极限的冷漠，“请问你是谁？为什么总是打扰我？”
“我不想打扰你，”女生声音小小的，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无措，不过只要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叫做程嘉郁，她心里就莫名地有些安定。她挤出一个笑，“我，好像忘掉了一些事情，可我记得你的名字。”
“我从来不认识你。”
“那你，”林陆雪思索一番，郑重道，“可能也失忆了。”
“失忆？你以为现实是小说吗？”少年几乎要笑出来，他唇角微弯，黑色的眼瞳如风拂水般漾起点讽刺，“白痴。”
女生睁大眼睛，似乎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这种单纯无辜的模样，让他的心里又有了一点不忍，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能认真告诉我，你为什么缠着我吗？都三天了，你不嫌烦吗？”
“因为你叫，程嘉郁啊。”女生眼睛忽闪，似乎有眼泪凝结在里面，“你不记得我了吗？”
十八年以来，程嘉郁第一次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上一次讨厌是幼儿园学写名字，笔画多到他差点厌学……
程嘉郁从无聊的回忆里抽身，他伸手按上女生的肩膀，在对方惊讶之时把她从栏杆拉向自己。这个动作从背后看起来，有点像要拥抱她。陈镜羽刚刚踏出教室，看见这一幕，她的心脏猛地一紧。
然而下一秒，程嘉郁便把她推向了离开高三17班的方向，少年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不记得，你走吧。”
林陆雪向前踉跄了几步，忽然出现一双手把她扶住了。女生头也没抬道，“谢谢。”
她转回身，触碰到程嘉郁冷漠的眼神，只好稍微移开目光，正好看见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少女，林陆雪一瞬间就从她眼里看见深深的敌意。
少女站到自己面前，露出笑的表情，“你喜欢程嘉郁啊？”
林陆雪咬住嘴唇，柔弱地一塌糊涂。
陈镜羽心里翻江倒海地厌烦，她收了笑，回头冷道，“程嘉郁，你看这小妹妹多伤心，你怎么不来哄哄她。”
此时程嘉郁发现，刚刚扶了一把林陆雪的男生并没有离开。那两个人看向他的眼神简直是审视。不喜欢这种目光，少年心里蓦地腾起一点密密麻麻的烦躁，他问，“你们有事吗？”
陈镜羽才发现林陆雪身后多了两个人。走廊上渐渐空了，这两个人似乎也不是同楼层的同学，她能想到的就是他们和林陆雪是一起的。少女重新捡回一脸笑容，“你们俩，是这位林陆雪的朋友吗？”
“是。”鸣卓道。
“不是。”言淮同时发声。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见猪队友三个大字。鸣卓不懂他为什么要和林陆雪撇清关系。言淮心里叹息，眼神示意鸣卓不要继续说话。他一边想着如何圆回来，一边艰难地开口，“人家林陆雪不认识你呢……别以为你单方面喜欢她你就是她朋友了！”
鸣卓惊醒，立刻闭嘴，默认了言淮的话。
林陆雪奇怪地看他们一眼，确实没什么印象，只感觉离自己近的这位有些眼熟。
鸣卓感觉到她的视线，眉头微皱。虽然只是几天没见，却感觉离她和程嘉郁已经相隔那么久。自然，他所怀念的，是深深眷恋着林陆雪的程嘉郁，而现在这个程嘉郁……
鸣卓抬头，看向那个完全陌生的人类。
言淮早已经先一步发话，“你是程嘉郁？”
黑发少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有事吗？”
机智如言淮一时卡壳，鸣卓默默道，“他英语不好，想问你怎么才能学好。”
……自习铃声打响，现场顿时充满了学习的氛围。
陈镜羽首先笑了出来，程嘉郁也觉得被戏弄，“你可以去问你的英语老师。”
“也是，”言淮硬生生地接下这个梗，他忽然想到什么，微笑道，“不过听说你参加过区里的英文诗朗诵，我觉得男生英语好的不多，所以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程嘉郁虽然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但实际上最不懂拒绝别人，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绝。此时，陈镜羽又刺了他一下，“怎么还不给啊？最好再给林陆雪一份。”
程嘉郁受够了冷嘲热讽，直接冷着脸走掉了。
见程嘉郁走开，林陆雪的目光一下子就黯了下来。
陈镜羽盯着林陆雪，微笑道，“别演了好吗，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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