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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的伤好得并不快，前后拖了一个多月，才算恢复如初。夫诸原本打算带他到旧城之外的地方去，然而白泽拒绝了。
白泽拿起了狧狼的长刀，那把重到几乎无法挥动的“灼岩”。
灼岩比一般的横刀还要长出一截，作为仙人时代的遗留物，灼岩绝不是一般妖怪可以使用的武器。横刀该是双手刀，然而白泽见识过狧狼的刀法，他生生将双手刀用作单手，左右各一。白泽无数次地攀摹，到底学不来。狧狼的体格和妖力，是他无法达到的程度。然而他却硬要走狧狼的路，就像个不开窍的孩子。
狧狼的两把刀，“灼岩”和“焚云”，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白泽掂着手中的长刀，他尝试着挥动，不过数次便抬不起手臂。难以置信的酸痛让汗液浸透了手心，沉，太沉了。白泽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想象，狧狼是如何使用这样的长刀。
他咬着牙，重新握紧刀柄，再次挥动。然而尝试的结果，是虚脱一般的跪地，还有手心一片模糊的血迹。白泽甚至不敢用手去撑地，沾惹皮肉和猩红的刀砸在一旁，让柔软的草地多一个浅坑。
脱手的重刀直接将手心糅磨，白泽颤抖着凝视自己的双手，尔后将右手递到唇边。他几乎是舔吻着自己手心模糊的血肉，眼睛不自觉地微眯起来。铁锈的气息扩散在唇齿间，白泽被餮足的臆想中徜徉，他是饥渴的，饥渴于狧狼。
白泽垂下眼，被狧狼的刀留下伤口，无外乎是一种荣幸。
梦一般的舔舐中，他被夫诸一把揪住领子，然后像是拎小动物一样拎起来。
“别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夫诸强迫白泽站起身，然后拉过他的手腕。白泽的右手，那片模糊的殷红几乎被舔食殆尽，只留下卷曲的皮肤和裸露的血肉。夫诸皱了皱眉，然后像最初为白泽包扎肩膀那样，处理他的伤口。
夫诸给他消过毒，在两手缠好绷带：“你是有被虐待的倾向吗？我简直要觉得狧狼对你用过幻术了，嗯？你是我的契约者，别随便弄伤自己。”
白泽沉默着，凝视夫诸的动作。他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夫诸似乎太温柔了，温柔到异样。白泽试图去说服自己，一切不过是自己多心，夫诸把自己当朋友对待。然而本能在跳跃，白泽深知事实绝非如此。从很久之前，在某一次背对的谈话或是缄默中，白泽就察觉到了，自己和夫诸像是狂妄的野兽，一旦靠近便注定要相互撕咬。
但是没有，他们还在依偎取暖，还在彼此舔舐。这是反常的，不应该的温柔。如果说他们真的可以从对方获得温暖，那也一定是扭打中的拥抱，和温热的血液罢了。
白泽想要向夫诸开口，但最终只有风声吹过。他几乎是贪恋这样的平和，哪怕是一场假戏也好。
“你在发生么愣呢？”夫诸抬手拍了拍白泽的脸颊，伤口已经包扎完成，绷带缠得简直有些漂亮。白泽猛地回过神来，他抬眼向夫诸笑笑，只说没什么。
一旦道破就是绝崖。
那天下午，白泽的宅邸前有人叩响大门。邮差送来的东西是一个包裹，打开后是两部手机，一黑一白，附赠一个信封。
白泽将信封拆开，倒出来的是两张银行卡和居民证。白泽简直有些诧异了，这种东西未免送的太恰到好处。他把其中一张和银行卡一起递给夫诸，无意中看到夫诸眼神微微一变。
“怎么了吗？”白泽一边看着自己手中的居民证，一边瞄了一眼夫诸。
“不……没什么。”夫诸摇了摇头，尔后将证件随手扔在口袋里。他现在几乎要不安起来，那证件上的出生年月，竟是自己真正的信息。
夫诸对这样的居民证，算是熟悉的。毕竟他曾经使用过，只是那时候的照片，现在改作了妖力认证。夫诸不知道是谁在何时将他和白泽的妖力搜集取样，去办这种本不可能发给黑户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所谓大妖，大概就是把不可能变作可能的人物。夫诸索性去摆弄那部黑色的手机，这显然是送给白泽和自己的，倒不如拿来看看。通讯录里只有孰湖的号码，收件箱倒是显示了信息。夫诸随手打开，一行行读下去。
“首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就是狧狼终于打算发工资了。钱是滑瓢支的，所以二位税金小偷，在挥霍的时候不要忘记了辛苦的纳税人。哦对了，夫诸大概还不知道，滑瓢是现任总事，被狧狼纳做了十六番队队长。更详细的情况白泽会告诉你的，所以我先说一下重点。
“夫诸你应该答应加入‘华’了，二番队负责暗杀偷袭，也就是说狧狼认为你是个不错的刺客。啊对了，银行卡的密码是你们居民证上的生日。关于银行卡和居民证的事情，你们也不用太惊讶，毕竟我刚拿到的时候比你们还惊讶……
“接下来还有件事要说，你们去管理区玩的时候，如果遇到什么特别突出的人——不一定是见面，就算是从电视或者网络上看到也算在内，就把他带回到蓬莱，这是狧狼的命令。
“最后祝二位过一个愉快的二人世界。孰湖。”
夫诸的关注点到底停留在了最后一句，他挑了挑眉：“怎么说……孰湖就算上了年纪，也还是老样子啊。”
“诶？”白泽偏了偏头，“你认识孰湖吗？”
夫诸耸了耸肩：“小时候和他接触过，后来就断绝联系了……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上面那一段说要我们去带什么人回来，还真是莫名其妙。”
白泽凑到夫诸那边：“既然是团长的命令，那我只负责执行就好。”
“你还真是条好狗。”夫诸颇有些不屑地挑了挑眉，他关掉手机的屏幕，依旧是随手扔进口袋。风衣两侧深大的口袋，似乎就是为了满足夫诸这种漫不经心的恶习。
白泽没接他的话，只是拿着那部白色的手机摆弄。说到底，他和科技一类的东西隔绝太久了，对这些几乎是不会用的。于是白泽瞄了一眼夫诸：“这个……要怎么用？”
“嗯……”夫诸思索了片刻，“戳就行了。”
言简意赅。
那天傍晚，白泽要夫诸带他去旁边的普通管理区。夫诸看着白泽缠上绷带的手，还有从中隐约渗出的血迹：“还是把伤先养好吧。”
但白泽拒绝了，只因为他惦念着狧狼的话。既然是命令，那么就要尽快完成的好。
夫诸于是顺了他的意思，只是要白泽换身衣服。他从祖母绿别针中抽出的是一件白色的绣花衬衫，还有短靴与及膝短裤。那似乎是按照某人的体型定裁的，然而与白泽的身形相差无几，最多不过长出几厘米，就连鞋码，也不过略大一点而已。
这大概是夫诸曾经的衣服。白泽这样猜想，向他挑眉笑笑：“我说你，以前也不高啊。”
“那也比你高。”夫诸这样回答，伸手帮白泽整了整颈饰。那系带的东西正巧遮住契约印记，夫诸紧了紧绸带，并不想让它滑落。
二人从旧城乘马车离开，尔后沿着公路行走，顺道搭上了路过的便车。出了旧城“镜港”，这一带就再没有什么人了。十几千米的前方，才又是一座城。据夫诸说，那里应当是战后新建的，发展得倒还不错。
等白泽与夫诸到达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和时代隔绝了多远。
高楼林立，有轨电车穿城而过，霓虹灯光照亮了街市的招牌。这里是喧嚷的，带着鲜活的生的气息。相比之下，旧城未免太死寂了。白泽跟在夫诸身边，看他在自动贩卖机买一盒香烟，然后拐进便利店。
“要吃冰激凌吗？还是喝汽水？”夫诸这样说着，在货架之间穿行。他随手递给白泽一瓶姜汁汽水，算是给他买的东西。然后他从冰柜中取出一支薄荷棒冰，和汽水一起递去结账。
夫诸本想付现金，但忽然忆起口袋中的银行卡。于是他把卡递过去，尔后输上密码。
“已消费7元，卡内余额……”收银员习惯性地报出消费数额，在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有些发愣：“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三元。”
“不过二十万啊。”夫诸拿回银行卡和冰棒与汽水，自己撕开包装袋，又帮白泽拧开瓶盖。他咬着棒冰，问白泽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购物中心？公园？图书馆？或者我带你去看场电影？啧……弄得好像约会一样。”
白泽一边因为无法接受姜汁汽水的味道而吐着舌头，一边望向他：“随便你……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了。”
“那要是我说想去地下赌场，或者和这边的黑社会挑点事，你也跟去吗？”夫诸半开玩笑地说着，在吃完棒冰后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你这人啊……”
奔驰而过的电车，在远处发出嗡鸣。大楼上的屏幕变换颜色，新闻一如既往地播报。
“现在是四月二日，星期天。于二月份发生的入侵黑神势力区情报网案件现已破获，嫌疑人为一名不满一千五百周岁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