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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也无事可做，夫诸平日就出去转转，在古宅四布的旧城。这地方名叫“镜港”，不过是黑神势力区的普通管理区之一。这一带多年来就是大妖的聚居地，到最后聚集了一批不愿意接受新科技、远离都市的大妖。他们大多是传统的旧时期大妖，有着不菲的实力和财力。
然而夫诸总觉得白泽应是出生在白神信仰区，他不明白白泽为什么要选这片黑神势力区的旧城，白泽理应去白神势力区，那里才与他相配。白泽会炒清淡的菜，会煮小罐的粥。他用着直刃长刀，举止间夹糅白神信仰区的君子作风与孩子气的说笑。
夫诸察觉到白泽总是缩在那古宅里，说着自己养伤，总是一个人做点什么来吃。夫诸知道他单手不便，但他对白泽的闲事毫无兴趣。夫诸依旧是逛着，在这一片不大的“镜港”。他换了件色无地的浴衣，只因那黑色的长风衣实在太过突兀。他至多在傍晚回去，有时给白泽买点甜食。
白泽是吃不惯黑神势力区的食物的，夫诸把他独自做饭的缘由归咎于此。夫诸虽说在西方待了三千年，但对黑神势力区到底是熟悉的。战后调养二百年，这片旧城也算是勉强恢复了战前的水平，夫诸从拍卖行转到花街，从此便数次彻夜不归。
白泽不那么在意夫诸，就如同夫诸不在意他。他等着自己伤好，再去练那重到难以挥动的长刀。白泽从孰湖口中得知狧狼原是汶人，而自己所学来的，是狧狼那一套习惯和作风。或许白神势力区更适合他，但这不大的镜港，离蓬莱的一处裂塕再近不过。他宁可找一点感觉上的安慰，骗自己不过在狧狼咫尺之间。除此之外，白泽隐隐记得狧狼曾说起过，黑神势力区才是华活动的方向。
白泽搞不清夫诸到底当了什么，又换来多少钱。他只看着夫诸花天酒地，日复一日。白泽忽然忆起自己先前说服夫诸加入的话，现在看来，他是不缺钱的。那么夫诸加入的个中缘由，恐怕另有其他。白泽到底懒得去管，他依旧安静地待在老宅，只是仅有一次出门去，在大门旁挂上了写有“白”的牌子。
那天白泽在清晨醒来，夫诸正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而入。白泽叹了口气，想着再多做一个人的早餐。夫诸草草地换了衣服，到有些破损的浴室去了。那里还需要劈柴烧水，夫诸随手捡几块柴火丢进去，看结界自行将那枯木燃烧。
冰冷的水，一点点升温。夫诸打开木制的门，在氤氲热气中将浴衣褪去。随着那缓慢如同挑逗的动作，莹白妖力在周身荡漾，尽去后只留下稍显瘦弱的少年身形。
那是和先前青年人完全不同的身体。少年有着细碎的发，那是和妖力一样的莹白，扫在翠绿猫眼前。他的眼睛几乎是宝石那样剔透，反射光芒。一双发尖的兽耳轻颤着，带起白色绒毛也随之颤抖。一条猫尾在身后轻扫，白色软毛与皮肤相触。他的容貌是妖冶的，正配那勾人的胴体。少年有着女性那般的睫毛，微微向上翘起。他的眼不过是四下顾盼，却带出巧笑情兮。一双薄唇泛出嫣红，半开的神态足以诱人色心。他的五官是精致的，如画雕琢。
那是夫诸，他本该有的样子。
夫诸踏入热气蒸腾，将身体浸在热水中。“拟态”退去，留下的是少年的婀娜。他半倚着浴桶，眼睛不自觉地垂下去。夫诸觉得累了，但他还有件事要做。
夫诸抬起手来，在掌心凝出不多的一团莹白。原本的光洁无瑕，此刻竟有着深蓝的斑点漂浮游动。夫诸早在契约签订的那刻便知晓自己的新能力不同常人，但他不敢尝试，只怕所见到的超乎了自己认知的事实。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去踏那一步出去。
掌心莹白，随着凝聚而愈发深沉。终于飘走的深蓝将莹白全部浸透，那是海一样的颜色，流淌在夫诸掌中。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仿佛将他的头颅击穿，夫诸的身体猛地一颤，连着那团深蓝消散殆尽。他颤抖着，像极了恐惧中的战栗。
但那是狂喜。夫诸的表情几乎变得扭曲，他笑起来，嘴角成为可怖的弧度。他在凝聚深蓝的霎时明了了自己的能力，那怎么能是妖怪的能力。
微粒操控。
“就快要是造物主了……”他的声调随之变形，尖锐而波动。夫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重新凝聚深蓝，又由皮肤溢出。那微光包裹了少年的躯体，将它重塑。
夫诸察觉到自己对这能力竟是如此熟稔，仿佛那是自己血脉的一部分，和自己一同诞生。然而他清楚那是属于白泽的，那日他未曾说明白，双方所获得的能力的进阶，是因为吸收了对方的一部分。然而他曾经的能力未曾改变，却平白多出了这样的东西。夫诸难以想象，除非是造物者，否则恐怕再给不了他这样的能力。
但白泽不是造物者。夫诸这样想着，身体却变化成青年的模样。那是白泽所熟悉的，带有肌肉的，不算矮的躯体。夫诸睁开平静到发冷的深蓝双眼，又将打湿黑发从水中抬出。他再不需要拟态来掩盖，现在的他已是重生。
另一边白泽做好了饭，只奇怪这次夫诸的拖延。他早该出来了。白泽这样想着，索性先去夹自己的菜。不多时，夫诸擦着头发踏进屋来，把白色毛巾随手搭在一边。他拿过白泽备好的另一双筷子，夹在双手拇指与食指间：“我开动了。”
白泽抬眼望向他，忽而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不同。他思量了许久，才察觉到那或许该被称作“真实”。对面的人少了妖力在皮肤上的波动，少了那伪装的虚幻。但那分明不是他的真身。
白泽咬了咬唇，夹菜的动作也微微一顿：“你的能力……进阶了吗？”
问题出口，连他自己也有几分发怔。白泽想要答案，但他不知如何去问，话语出口成了不曾预料的模样。他在这片刻的失神中未能看见，夫诸的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啊，怎么说呢……”夫诸含混着，转而看向了白泽的右肩：“你的伤怎么样了？之前狧狼给你的那把刀，你不会还惦记着要练吧？”他岔开了话，夫诸知道只要自己问上狧狼，白泽便不再关心其他。
果然，白泽下意识地抚上伤口，他这几天一直勉强用着左手，只因右臂实在抬不起来。白泽抿了抿唇：“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刀肯定要练的，只是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是了。”
夫诸耸了耸肩，将白饭递到唇边：“我想也是。那把刀你用着根本就不合适，要说的话，像我那把‘天一月’反而更适合你。你这种身形就该用轻刀的，我想你身高还不到一米七吧？”
夫诸倒是猜得准。白泽颇有些不满地瞄了他一眼：“我多高和你没关系。”
夫诸吞下那口饭，半抬起一只眼：“说真的我搞不明白，狧狼那家伙到底哪里吸引你了？战前的他简直像个热血少年，我走的时候刚开战不久，那时候他似乎打前线去了，还立了军功。”
这话被白泽全然听在耳朵里。“诶？”他的注意被夫诸吸引，“你说团长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热血少年嘛。那时候的上古四大妖也挺有意思的，一个热血少年，一个浪荡公子，一个腹黑的小鬼和一个全职保姆。”夫诸端过粥，“没错，那个热血少年就是你家团长。为民除害啊伸张正义啊什么的，虽说是个很出名的游侠，但真像个傻瓜。”
白泽微微蹙眉：“我可不许你这么说他。”他话虽如此，视线却黏在夫诸身上：“你对团长很了解吗？再告诉我一些。”
夫诸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搁下盛粥的空碗，瞄向白泽：“你自己上网去查啊。”
白泽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己上网去查啊。”夫诸端起空碗，收拾了自己的盘筷：“上古四大妖还上过娱乐头条呢……嗯虽然和狧狼没什么关系。以前有关他的报道多得是，大概和知名偶像差不多。涿鹿之战的时候应该更多，只是那时候我不在东方。你自己查去吧，还有当年的报纸什么的，有关狧狼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白泽终于被夫诸的话完全吸引了，他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旧城没有网线。”
夫诸耸了耸肩：“何止没有网线，连手机信号都没有。”说着，他单手搭上胸前宝石，又把黑色手机在白泽眼前一晃：“也可能是我离开太久了，这张手机卡不会不能用了吧。”
白泽看着夫诸摆弄手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充的电？”
“去旧城外面嘛。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我出去过，大概有十几千米的无人区，然后有一个临近的普通城镇。”夫诸说着，把手机随手扔在口袋里：“从那边蹭了点电，还找到了风俗街。”
就算知道这世上还有除了旧城和半幻境之外的，大片的普通管理区，白泽也并未去过。狧狼由着习惯选择和科技隔离，白泽就下意识地一同逃避。但他忘了一点，狧狼和孰湖是上了年纪的，而他正年轻。
“别总是待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了，”夫诸向他挑挑眉，“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