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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永兴岛，灯光璀璨。新北京路商业街人来人往，金发碧眼的背包客们与穿着制服的军人摩肩接踵。
希尔顿豪庭酒店门口停着许多辆警方车辆，警员们拉起长长的警戒线，红蓝两色信号灯交错闪烁着。
酒店以东不远处，一间兰州拉面店里，两个男人并排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拉面。
“老张，这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花白头发的男人吞下一口二细面条，感激地说。
“哪里，我也是奉命行事。”他旁边，张中校点起一颗白沙牌香烟，面前的拉面没有动过。
“不不不，这次事发突然，国安这边真不能马上拿办法出来。”
白发男人吃相极其难看，汁水横飞，完全不在乎身边的人。
“我问一下啊，老马，”张中校斟酌再三，悄声说，“这个人手里到底什么文件这么重要？”
叫老马的男人突然停下吞咽动作。
“你问这个干什么？”
“多问一句是好的，我也好安排下一步的工作方向啊。”
老马向店门口望了望，门外没有人，店里也是客人寥寥。
“把手机关了。”他说。
张中校关上手机，放在桌上。
“吉布提报告书。”
“吉布提报告书？”张中校听到这六个字，神色大变，“报告书不是军委会议的时候已经交上去了吗？”
“我现在能跟你说的也不多，烟。”老马指着桌上那盒白沙说道。
张中校抽出一颗烟，递给老马，用打火机点燃。
“你知道我上司是谁吧。”老马深吸一口，吐出蓝色的烟雾。
“赵局？”
“嗯，前一阵赵局去北京开会，接到部里一任务，要跟军检院合作抓大鱼。”
“抓大鱼？”
“嗯，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四二年提交军委的吉布提报告书其实还有另一个版本。和军委会上连同军备蓝皮书公布的版本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简单讲就是账本，海军一个大头和军委内部一个小圈子合伙，卖军火给纳米比亚伦丹武装和其他非洲国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有了这份报告书，一切就都好说了。”
“你这么说，军委内部岂不是要有大动作？”
“具体的事我真不清楚，我也就是一个小科长，只是因为工作特殊，才能知道这些事。”
“一暴十寒，未有能生者也，”张中校感叹道，“这么说这些活动都用HERMS进行的？”
“HERMS就有意思多了，这个程序几乎记录了战争期间世界上所有军火交易的网上资金流数据。单单华尔街日报披露的东西根本不算什么，”老马掸了掸烟灰，继续说，“别小看这个程序，它可是个自成体系的黑市啊。你想想看，内部审判所需的证据提前泄露到外部，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就要脏我们海外旅的手？”
“那就任君想象了。”老马摆摆手，示意谈话到此结束。
蓝色烟雾弥漫在狭窄的拉面店里，老马喝面汤的声音让张中校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酒店外部停车场里，两个男人背靠在黄色抢险车一侧，看着酒店门口忙碌的警察们。
肌肉男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紧身背心，健硕的肌肉团块呼之欲出。他从裤兜里掏出两根骆驼牌香烟，叼在嘴里一齐点燃，分出一根向旁边递过去。
“老大，我不抽烟。”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人摆摆手。
“装，你我还不知道，”肌肉男咧嘴一笑，伸向他的右手丝毫没有抽回的意思，“怎么了？生了小孩就忌了？”
男人看了看他和那只烟，无奈地接过来，浅浅吸了一口。
“没办法，老婆不让。”
“怎么样？”
“挺好抽，焦油量有点大。”瘦弱男人细细品了一口烟气，却不敢入肺太深。
“我问你这个工作怎么样？”
“这个——”男人手指捻着滤嘴，若有所思，“还是不太适应。”
“也难怪，”肌肉男吐出烟雾，望着前面繁华的商业街，“国安部没这么累吧。”
“累到不累，就是紧张。原先在国安，虽是国家保密工作，一天天也是上班下班朝五晚九，多少算有规律。”
“紧张吗？我倒觉得最近的活都挺轻松的。”
“我哪能跟老大你比，你是铁男。我骨子里就是个上班族，”男人低头瞅着猩红的烟头，试探性地问，“老大，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是不是想问少校为什么把你从国安调过来。”
“对。”
肌肉男想了想，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她大概是怕这个团队太过军事化吧。”
“军事化？”
“嗯，我是军人，莲也是军人，今天请假没来的豹和羊，我们都是军人。这个团队，就是一个小军队。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从事的工作和实际的军队差别非常大，既不像作战任务，又不像情报工作，如果一直用军队那套思想工作，就会出现像你前任那样的问题。”
“祆前辈，到底为什么不干了？”
“他呀，他的人生就是个悲剧，要是自己还没醒悟，估计一辈子还会悲剧下去，”肌肉男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头扔在脚边的水洼里，斩钉截铁地说，“所以少校认为你可以帮我们改善一下团队气氛，削弱军事化思想。你不是军人，是国家公务员，又有长期的情报工作经验，还有老婆孩子，所以的牵挂很多，可以把我们打散，这样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你我都能自保。”
“这不明不白的工作还真是不温馨啊。”
“蚰蜒，少校衣服换好了，你们进来吧。”肌肉男耳朵上的收讯器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知道了，莲，”他左手手指按着收讯器，右手一拍瘦弱男人的肩膀，“把烟掐了，上车，待会张中校回来要开个会。”
被称为蚰蜒的男人打开黄色工程车辆后门，两个人踏上台阶走进车里。
“这是唱的哪出啊少校？”蚰蜒一钻进车厢里，就忍不住发笑。
艾辛背对着他们，身边显示器发出的荧光笼罩着她。她正缓动纤指，整理着衣冠。她身上穿的既不是人造外骨骼，也不是陆军的制服，而是一身十分修身的蓝色学生制服，裙摆翩翩，让人心猿意马。
“当这么多年文盲，终于知道上学了？”蚰蜒看着她这身打扮，调侃道。
话音未落，他耳朵上的收讯器劈啪一声，闪出一道电火花，裂成了两半。电流刺激得蚰蜒全身一颤。艾辛转过身，赤红的瞳仁寒冰般冷酷。几秒后，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她的声音单纯又无辜，和冷酷的眼神反差明显。
蚰蜒身旁，被称为莲的窈窕女人和戴眼镜的男人看着蚰蜒狼狈不堪的样子，都不自觉地偷笑。
“没、没什么。”蚰蜒急忙说。
“很好，”艾辛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我也是有苦衷的，上着课给我发任务，害得我没时间换衣服。”
“鬼，你觉得少校这身怎么样。”莲突然用军靴尖踢了踢旁边眼镜男的小腿肚，不怀好意地问他。
“挺好看，挺好看，”眼镜男挠着头傻笑，不知怎么回答，“总觉得，跟之前的刻板形象比改善了不少。”
“少挖苦我，”艾辛突然脸红了，“还不都是军命。”
车厢中央长方形的全息显示屏台上放映出四个漂浮着的蓝色大字“会议模式”，不一会，张中校的全息半身像浮现在桌面上。
“咳——”他环顾四周，“豹和羊呢？”
他全息半身像右侧多出了两个人像，一个人剃着光头，两只眼睛是美国制造的军用义眼，像两个灰色的可乐瓶盖扣在眼球上方，他的头顶出现蓝色的身份登记信息——“豹，通信中”。另一个人穿着夏威夷花衬衫，齐耳长发油光锃亮，墨镜下硕大的鹰钩鼻异常显眼，他的上方也出现了同样的蓝色身份登记信息“羊，通信中”。
“都到了吧，”张中校简介地说，“我有事走不开，此次会议用网络连线进行。”
车里的四个人站在全息平台周围，安静地听他讲话。
“首先通报，这次发生的事件意义重大，关系到咱们海外旅在军中的地位，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重视起来。恒星公司HERMS软件泄密事件的相关文献我想各位都已经收到了吧？”
“收到了。”艾辛说，其他人也点头示意。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北盟利用HERMS进行全球军火交易，交易范围非常广，从现在的资料看，中东的圣城组织和非洲伦丹族武装都发出过订单，还有其他诸如爱沙尼亚、斯洛文尼亚等尚处于俄罗斯管控，没有被北盟控制的国家中一些反俄武装。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北盟这么急于得到HERMS的泄密资料。”
全息平台上陆续出现北盟大使馆工作人员名单和各种相关数据。
“鬼，你那边的情况。”张中校看着戴眼镜的男子。
“好的，”鬼推了推眼镜，打开手机将数据上传到全息平台上，“一个半小时前少校击毙的程序员名叫黄仁宇，男，32岁，美籍华人，隶属于恒星工作室程序开发部门。”
平台上浮现出程序员浮肿的脸，眼窝深陷，没有生气。
“真是张纵欲过度的脸。”蚰蜒看着他的全息影像感叹道。
“一个月前，他的银行账户里出现大笔转账，贵金属形式的转账，来源是开曼群岛一个与国安部有关联的资金账户。我一开始怀疑是国安部试图收买他，以获取HERMS的相关信息。实际上，就在HERMS程序泄密事件发生当天，黄仁宇就乘坐民航飞机独自来到北京。然后线索就中断了，这个人凭空消失了。我通过以前在国安情报局的工作关系，向国安工作人员打探此事，发现整个国安都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这个人和这件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但是——”
“但是什么？”张中校问道。
“当我回头调查开曼群岛那个资金账户时，发现那个账户已经注销了，与该账户相关的登记人和相关担保人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些人有的是国安的线人，有的则直接任职于国安，他们都相同的背景——国防大学情报学专业预科班。目前尚无这个预科班的任何资料。”
“艾辛，你听说过这个班吗？”张中校的全息像转头问向艾辛。
“没有，”艾辛低头浅思几秒后，回答说，“我在国防大学就读的是军事工程和国际关系双学位，没听说过这个班。”
“好，莲，你那边的情况。”
“嗯，我的工作方向是军委和军检这边，”身材窈窕的女人开口道，“军检院在泄密事件发生前似乎就已经探查到恒星将有大事发生，他们成立了一个调查组，正在调查军委内部与HERMS有关的中上层将领，但是具体的情报来源我没有打探到。”
“国家军火交易是军委专门机构负责的吧？”蚰蜒突然问道。
“嗯，这也是我疑问的地方，军火交易机构历史悠久，在局部战争开始前，大约12、13年就已经成立了，他们受到军委、军检和国务院的三方监控，是个规制很严格的组织，定期要向军检和国务院呈交报表，接受审查，想通过这个机构进行额外交易大概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把调查重点放到军委方面，然后事情就有趣了。”
“怎么讲？”艾辛说。
“上次我和鬼进行情报互通，发现在黄仁宇失踪两天后，海军内部负责非洲地区防务的人员出现很大的变动，在吉布提基地任职的许多军官被分别调派到其他基地和驻地办事处，这些基地和办事处之间毫无联系，掩饰意图很明显。我调查了其中几名军官的身份背景，发现他们都曾在同一个兵团工作过，这个兵团的团长、政委以及其他骨干现在都在军委身居要职。但是他们在军委的记录被篡改过，所以我不确定自己的调查结果是否准确。”
“好，蚰蜒，你那边呢？”
“终于到我了，我为了这条线索，在非洲的穷乡僻壤都快呆疯了，”蚰蜒冲着在座的各位咧开大嘴笑着，“纳米比亚伦丹武装出现于17年前后，前身是纳米比亚及周边国家的伦丹族部落，这个部落大部分人口都居住在纳米比亚平原，但是15年以敌对部落多噶族为代表的纳米比亚自由宪章党上台执政后，出台许多针对伦丹族的不利政策，伦丹族武装顺势成立，在吸收了其他弱小部落和山地自由武装后，公然反抗政府武装，这就是纳米比亚暴乱的起源。”
“我国基于国际政治导向和多噶自由宪章党对我国的支持，对外援助的是政府军，但是我这一个月以来在纳国调查，发现政府军所持有的武器型号，伦丹反政府军也同样持有，甚至有小道消息称在平原某处伦丹基地里，出现了明显生产于我国的轻型、中型武器。”
平台上闪现出几张偷拍的照片，模糊的影像上出现了与周遭荒凉的环境极为不符的先进武器，机关炮，火箭筒，甚至还有小型武装直升机和单兵两足机甲。
“北方工业啊！”豹的全息影像盯着这几张照片，细细地琢磨起来。
“义眼就是比人眼尖，”蚰蜒赞叹道，“没错，照片里出现的两足机甲还没有进行改装，侧挡板上很明显地出现了北方工业和兵工集团的标志。我好奇的是，政府武装和反政府武装用的都是相同来源的武器，这么滑稽的消息居然在国际上没有影响，按照国际关系的烂俗剧本，美俄两国早就应该拿这件事找中国谈判了，但是时至今日，没有任何官方和媒体出面谴责中国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而且，军委方面也一直不为所动。”
“所以我顺着黑市军火交易的线索，来到那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吉布提基地？”艾辛问。
“对，这趟旅程真是艰辛无比，从非洲南端横跨整个非洲，直到红海之滨，”蚰蜒用手搓了一下脸，仿佛在说他这项工作完成得十分辛苦劳累，“不只是纳米比亚，索马里、肯尼亚、南苏丹，只要有战乱的地方，都有我们的武器。所有非正规武器渠道的源头，都指向吉布提。而在HERMS事件爆发前一周的时间里，吉布提的军火输出就突然停止了，官方的停止了，非官方的也停止了。”
“嗯，和我这边了解的情报基本吻合，各位怎么看。”张中校肯定道。
“军委内部一拨人利用职务便利倒卖军火，HERMS的泄密让他们十分紧张，所以要开始清理门户，”艾辛第一个张口，“而军检和国安要借着这个机会打掉这拨人，至于北盟，我没想明白。”
“北盟是战败国，作为战败国，战胜国的把柄就像一块肥肉，现在不吞掉，以后就没机会了。”蚰蜒如是道。
“那他们大可以拉拢恒星的人，把资料全部公开呀，刚才那出苦肉戏又是什么意思？”
“我猜测的是，不仅是北盟，美国、俄罗斯甚至日本等其他局部战争的参与国，都像中国一样，利用HERMS交易平台的隐蔽性进行过军火交易，这是场乱战，每个国家都想趁机抹除自己国家的污点，抖掉别国的遮羞布，好让自己掌握话语权。”张中校总结道。
“蚰蜒，你现在正好在国内，你和莲一起调查她那条线，最好找到几个被调走的军官或者他们的家属。”
“非洲呢？”
“非洲暂时先放一放，如果现在与军委硬碰硬，容易出岔子，”张中校开始分配工作，“鬼，你那条线我很感兴趣，你和羊一起，调查一下这个情报学预科班，我直觉上觉得这个班一定和军委有联系。”
“豹，你还有教官的工作要做，暂时待命。如果你要有时间，可以跟踪一下HERMS泄露事件现在的进度。”
“好。”
“那我呢？”艾辛说。
“你先上学，之后有你忙的，”张中校话锋一转，“5月15号，全球互联网大会，HERMS会发布新系统，犯罪通告上也说那一天泄密犯要现身。你现在这个学生身份很适合隐蔽，到时候会分配你任务的。”
艾辛撇过脸，很明显“啧”了一声。
“没有什么疑问吧？”张中校无视她的烦躁，“解散。”
全息平台暗了下来，车窗外，旭日初升。车里的每个人此时都沉默不语，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看似零散细碎犹如蛛丝马迹，却逐渐拼凑出一张巨大的拼图，如何在这张国家与国家、组织与组织、子弹与金属交织的拼图中摆正自己的位置，成了他们每个人此时此刻面临的首要问题。
“少校，我先送你回基地吧，现在开车走，还能睡上一个钟头。”莲打开车门，对艾辛说道。
“也好，”艾辛跟随莲走下车，回头望向车里的鬼和蚰蜒，对莲说，“莲，你不是第一次和蚰蜒搭档了，看着点儿他。”
“行，放心吧。”莲捋了捋头发，用服从命令的口吻说道。
“少校，我是那种不服管的人吗？”蚰蜒歪着嘴向她抗议，此时她们两人已经走到工程车旁边的一辆跑车那里，艾辛听到他的调侃，先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蚰蜒。这是一个特种部队作战手势，本意是“我会紧随你身后行动”。这里蚰蜒也看得出她真实的意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车里。
“来吧鬼桑，有工作做了。”
鬼看着蚰蜒健硕的背影，叹了口气。
“我就说，这份工作一点都不温馨。”
PS：
本来没想写这么多的，每次都是这样，一写就写出五千多字
BGM：欧洲军事工业氛围团体Rukkanor的Jerusalem
还有每次插音乐都放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把音质压倒192kb了还是放不出来，你们能听到吗，能听到回复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