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和木槿刚一踏进浴场，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俩人呆呆地站在浴场门口，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浴池大得夸张，大到郑哲甚至产生了“这里可以放下一头肿头鲸”的错觉！！
长方形的大浴池被一条窄窄的石脊分成两半，其中一半池水呈乳白色，穿着米黄色浴衣的侍女们正捧着陶罐跪坐在池边，一手将陶管里装着的甜檬、玫露、紫薰、丝柏叶等香料倒进池子里，一手在池水中轻轻搅动以便让香料彻底地融入水中。水面上还漂浮着瓣瓣玫瑰，发散着缭缭水雾；
另一半浴池里的水则是深沉的墨色，全因水池是由一块块黑色大理石砖砌造而成，池子底部还铺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色鹅卵石。池水清澈冷冽，尚未化干净的浮冰在其间浮浮沉沉。轰鸣作响的蒸汽机驱动着一部抽水泵，抽水泵连接着六根粗大的铜管插入水里，再将其排往空中，形成了一道颇为壮观的人造小瀑布。
不过，让郑哲和木槿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些用于享受的豪华设备——他们自家浴池里铺的可都是上了釉的金边白瓷，不仅分冷热水池，还有汗蒸室和按摩间；也不是因为发现这片破旧衰败的旧城区内居然会有这么大规模的浴场——川琴城毕竟是东陆最大的城市，浴池这样重要的公共设施，在这里有如此规模也并不奇怪……
真正让他俩感到震惊的是……这里居然……居然是男女混浴！！
即便是在以气候温暖、民风坦荡而著称的南秦城邦，公共浴场也必然会分男女浴池，高级些的浴场甚至还会特别修建专门供女童使用的浴池，并安排经验丰富的侍女特别照顾、看护。川琴城的风气是出了名的开放时尚，可郑哲和木槿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开放”、“时尚”到这般地步！！
直到古代川萝帝国建立之前，东陆人都没有洗澡的习惯，一年到头除非是生病，基本完全不会洗澡，身上臭烘烘的也毫不在意。川萝帝国建立之后，国体全面效仿栀溪帝国，就连生活习惯也不能例外。皇帝每天早朝之前都会用撒了玫瑰花瓣、混了甜檬香料的热水沐浴，由此在贵族圈内掀起了洗浴的风尚，并进而将这一风尚渐渐平民化，浴场便如雨后春笋般开遍了东陆大地。
如今，古代川萝帝国虽然业已分崩离析，灰飞烟灭，但仍然有大量传统被保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勤去浴场洗浴。可……可不说川萝时代没有大规模公共混浴的习俗，就是自古以来都爱干净、勤洗澡的栀溪人，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习俗啊！！
吸入鼻腔的空气潮湿而甜腻，混杂着一股不甚明显的微妙腐臭，地面也滑溜溜的，像是覆盖着一层无形的苔藓，显然这里的卫生条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工作人员里看不到任何男性，侍女们身上的浴衣则松垮又宽大，乍看上去莺莺燕燕，细瞧却能发现尽是些庸脂俗粉，脸庞还没有半露在外的、黄面馒头般的胸脯诱人；热水池内泡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冷水池内则一个人都没有——看得出浴场才刚刚开门营业，而洗澡一般都是先泡完热水，再泡冷水——光着身子的男男女女们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聚坐在温暖的热水中嬉笑聊天，裸露在水面上的肌肤黄得像是糠皮，料想藏在水下的部分也好不到哪里去。
呆呆地愣了片刻，郑哲便反应过来，这家浴场为什么会是这番光景。他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尴尬，心里不禁有些埋怨邓伯……不，是那该死的马车夫，怎么没有提醒他！难道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年轻男女来这种地方有伤风化吗？！
这家浴场的老板，摆明了就是要给那些男欢女爱之事行方便，才将浴场设计成这样的！郑哲根本就不用多费神，便想通了老板这么做的动机……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顾客，真是下作不堪！
想到这儿，他便拉着脸色越来越红，眼睛却越来越直的木槿转身准备离开，可随机便被一声热情肥腻的声音叫住了。
“看样子，两位是外地来的吧？两位来玩就别害羞嘛！一人一元随便玩，玩一整天都没关系。”一个脖子上挂着银项链的丰满女人忽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她看上去有近三十岁，上下眼睑上都贴着银箔，鲜红的嘴唇上涂抹着油脂，肤色相对白皙，虽然谈不上是个美人，但要比那些侍女们好看得多。她满脸堆笑地轻轻拉住郑哲的衣角，笑道，“这位公子，瞧您长得这么俊……”话还没说完，又装作才看到一旁木槿的样子，略有些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哎呦！您的这位女伴也真是个大美人啊！长得这么漂亮，一年到头怕是都见不到一两个……”
“这还用你说……”木槿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呃……”郑哲尴尬极了，刚准备开口说话，又被那女人打断。
“我懂，我都懂！”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是公子您啊，也不乐意让这么漂亮的姑娘给别人看光啊……”女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一点儿插嘴的余地都没有留给郑哲，“不过您放心！放一百个心，我们这儿啊，也还有单间呢！各项陈设都很豪华，配备一应俱全，而且……隔音效果很好……只要再多加两元！贵是贵了点儿，不过这片地方，咱们家的服务可是最好的！”
听到这儿，木槿愣了愣，便恍然明白了这女人在说什么，顿时又惊又怒，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这女人，把她当做什么人了？！自己看上去有那么不堪吗？！当即甩开郑哲的手，刚想开口呵斥，却又被后者给拦了下来。
郑哲摆了摆手，示意那女人别说了，然后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搞错了，我们不是……”
“搞错了？！”那女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俩，接着便露出一个暧昧至极的笑容，“哎呀哎呀，真是没想到，两位竟然喜欢这么玩，这位公子你还真是……口味独特啊，我要是你，这么漂亮的人儿送给别的男人……”
“够了！！！”郑哲和木槿两人几乎是同时呵斥出声，声音引得几个周围的侍女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而泡在热水池里的人们则因为距离较远，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木槿气得双拳紧握，她胃里难受，浑身无力，心里还憋着股怒气，只想狠狠地把眼前这个女人给骂一顿。可她几番张口，一想到这女人刚才在夸他们俩长得好，最后都没能叱责出声。
郑哲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眼睛——这次来川琴城真是倒霉透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简直是烦不胜烦，都……都他娘够写本书了——他抬起头来，颇为无奈地看着那女人——后者的热情已渐渐冷却，那张丰满的脸换上了写着冷漠和谨慎的面具——缓缓开口说道：“抱歉，我们并不是来……来玩的，这位是我朋友，你也看到了，我们身上脏了。”
郑哲指了指木槿身上的污渍，又抬了抬手上的大衣，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我们就是看到这儿有个浴场，想着这里应该会有干净水，能够简单清洗一下，但……但实在是没有料到这里……”
“呦，没想到什么啊？没想到咱们这儿这么‘脏’？”那女人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他，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和嘲讽，刻意地加重了“脏”这个字的语气，“别装清高了，又不是南疆的太监，谁还没个生理需求啊！老娘看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是从外地来的吧？土了点，不懂咱们川琴人的享受，老娘也不和你们计较。可也奉劝你一句，既然进了老娘这浴场，说话还是小心点儿好，可别坏了老娘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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