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的川琴城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中，火车汽笛声从远方传来，听上去沉闷而拖沓。
橘红色的朝阳看起来病怏怏的，连带着早起的鸟儿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同样无精打采的，还有昨天晚上饱受惊吓的郑哲三人。
“阿哲，我刚才已经让领班帮忙联系过木氏财阀川琴分部了，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去联合大学。”木槿拿着把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拉开椅子坐在了餐桌前，她看了看满桌丰盛的早餐，叹了口气，说道：“唉，本来还准备这次出来玩，什么事情都能我们三个自己搞定呢！结果还是得麻烦家里人。”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昨天出了那种事呢，坐外面的车我不放心！况且川琴城的马车夫，素质我真是不敢恭维。”郑哲翻看着手中的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道。
“晶若，感觉好些了吗？”木槿拿起汤勺，喝了口摆在面前的乌鸡馄饨汤，关切地看向了坐在郑哲旁边的金发少女。
“啊……好……好多了，谢谢木槿姐姐~~”郑晶若正一边机械地将面前的紫米粥用汤勺送进嘴里，一边愣愣地望着餐桌上的花瓶发呆，被木槿叫了声名字，吓了一跳。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睑微微肿起，下面还挂着一圈淡淡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木槿看着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张了张口，愣是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又气又恼，悄悄地把右脚拖鞋甩脱，在桌子底下踢了郑哲一脚，郑哲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她恶狠狠地瞪了郑哲一下，使劲地打着眼色：你个当哥哥的，就知道看报纸！还不快逗逗晶若！
郑哲无奈地回瞪了她一眼：逗过了，从早上一直逗到刚才你来，我真是没办法了！！
木槿又踢了他两脚，冲着他挤眉弄眼：没办法你得想办法出来！我不管！反正你得逗晶若笑！！！
郑哲把报纸往桌上一拍：你这女人怎么越来越不讲理了？没办法也要硬想个办法？！
木槿气得不行，脚上稍稍加重了力道，一脚踢出，可没想到居然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坐在桌子对面的郑哲脸色顿时就变得相当精彩起来！
“你……你……”他痛苦地弯下了腰，捂住了自己的要害防区，用一种极度悲愤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木槿，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少女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郑哲为什么突然表情变得像是鼻孔里被灌了二十瓶辣椒水一样绝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馄饨汤，可汤还没咽下去，她便恍然大悟，“噗——”的一口把嘴里的汤全都喷到了郑哲脸上！！！
“我……我……”
“咳……咳咳……”木槿咳嗽着，脸红得像是个苹果，她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低下头来羞涩地说道：“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存心的！！
郑哲在心里控诉着！
郑晶若一脸懵懂地看着两人，想了想，关切地说道：“木槿姐姐你别急啊，慢点儿喝，小心烫着了。”
说罢便拿起餐巾准备帮郑哲擦脸，可手伸出去一半却被绕到郑哲身边的木槿给拦了下来，后者冲她不自然地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不用劳烦晶若啦，我来！我来帮他擦！！毕竟是我不小心嘛……哈哈……”
“哲哥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郑晶若看到郑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变得着急起来，“要喊大夫来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他没事，没事！！怎么可能吃坏肚子呢是吧？刚刚还好好的，我帮他揉揉就好了……啊呸！谁会帮你揉那地方啊！流氓！！”木槿谎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郑哲是什么地方疼，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羞得头顶都要冒烟，下意识地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
郑哲都快被气哭了！
在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来，他甚至开始想，南疆人所信仰的转世轮回是否真的存在？自己会不会真的是上辈子欠这家伙的？还是说自己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木槿，她这是在故意把他往死里整？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木槿，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哈……哈哈……真是对不起啊，阿哲，我请你吃好吃的，你就原谅我嘛……”
“你做梦！”郑哲恶狠狠地说道。
“原谅我嘛……”
“不可能！！”
木槿看他没什么大碍，顿时心里底气足了不少，手摸到他腰上掐住了一块肉，稍稍用力，低声道：“原不原谅？原不原谅？！”
“啊疼疼疼疼疼……停！停下！不要！不要！！！”
此时，餐厅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戏虐的轻笑，陈凉正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玩味地说道：“一大早就在餐厅发出这样的娇喘，小少爷你兴趣不错啊，我喜欢。”
郑哲听到这话，脸一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木槿也意识到了他们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赶紧松开手回到了座位上。
不过两人这么闹腾了一番，刚才笼罩在餐桌上的压抑气氛，倒是消散了大半。
而晶若一看到陈凉，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的恐惧和不安也渐渐平息。
陈凉打了个哈欠，大咧咧地拉开木槿身边的椅子，在晶若对面坐了下来。
“谁允许你坐这儿的？！”郑哲毫不客气地责问道。
“熟人在餐厅里碰到了，一起吃个早饭不很正常吗？”陈凉一脸无辜。
“谁跟你是熟人啊！别在这儿套近乎，我们跟你不熟！”郑哲一脸不爽。
“唉？不熟吗？我以为我昨天救了你们一命，已经算是熟人了。晶若妹妹，木槿妹妹，我们难道不算是熟人吗？”
“啊？恩……恩，算是吧……”郑晶若轻轻点了点头，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一块黑米糕。
木槿则是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没有接话，低下头自顾自地喝着馄饨，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郑哲双眼瞪得溜圆，可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就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恨不得把面前的粥泼他脸上去！！
陈凉满意地笑了起来，不客气地把桌上的一整笼蟹黄汤包都揽到了自己身前，开始大快朵颐。
“那个……陈凉哥哥？”郑晶若小心翼翼地唤道。
“什么事啊，晶若妹妹？”
正在一旁看着报纸的郑哲听到两人如此亲切地互相称呼，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可能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干这行呢？”
昨晚警察来了之后，三人才了解到，原来还有肃务司这么一个专职对付秽血种的特殊机构存在，陈凉则是他们高价聘请来首都处理近期发生的一系列秽血种灾害的专家。而听那位言副局长的口气，陈凉的名声在业内可不是一般的响亮，成名多年，交给他处理的秽血种案件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这实在是说来话长，详细说来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 不过你要是真想听的话，我也不介意跟你讲三天三夜……”陈凉特意在最后一个“夜”字上加重了语气，摆明了是在调戏郑晶若。
“那你就长话短说！”郑哲也快习惯了他那副花花公子的不着调作态，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既然小少爷也有兴趣听，那我就简单说两句吧。”陈凉笑了起来，“其实就是当年我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偏偏跟秽血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什么联系我自然不好说，估计你们吃着饭也不想听——找着找着就遇上了各种各样的秽血种，发现没想到我在对付这些东西方面还挺有天赋！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干起了这一行。老实说，赚的还真不少，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哼。”郑哲冷哼一声，显然对他说的赚得不少不以为然。
“比如说这一次吧，肃务司支付给我的报酬是十万。”
“什么？！十万？！这都够买一套庄园了！怎么会这么多？！”郑哲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肃务司这么有钱？”即便是木槿，木氏财阀的千金，对于这个数字也是一脸惊奇。
陈凉哈哈一笑，说道：“别紧张，十万铜贝罢了。”
“切！！”木槿忍不住鄙视了他一下。
一川琴元等于两铜穗等于十铜贝等于一百铜分，十万铜贝，也就是一万川琴元罢了。对于木槿而言，一万元不过是她两个月的零花钱而已。
“那也不少了。”郑晶若小声说道，“一万元呢！一匹西域进口的良马也才两千元而已。”
一万元的确不少，基于这份工作不方便对民众公开、极度危险以及出勤频率极低的性质，这个价格也算是比较合理。
“还是晶若妹妹会说话，不像你那哥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凉一口一个，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笼汤包都解决了干净，正准备把魔掌伸向摆在桌子中央的一大碗小米粥，手却被郑哲按住了。
“我说你是不是一大早闲着没事找事呢？什么叫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吧？而且我告诉你，这桌上的餐点都是我和木槿付的钱，你这是白吃你知道吗？白痴！”
“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还不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昨天可是救了你一命！吃你两个包子你就开口骂人，啧啧啧，小少爷，你也太抠门了吧。”陈凉撇着嘴夸张地摇着头。
“还不是你先挑事的！”
“好吧好吧，那我道歉行了吧？”陈凉把手抽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把那碗小米粥端到了面前，点点头说道：“对不起！小少爷，我不该说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郑哲微微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凉，显然有些脑筋没转过弯儿来。他居然会主动道歉？！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主动服软的人啊。
“……你是猪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米粥给我还回来！！”郑哲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探过身子就要去抢陈凉面前的粥碗，而后者也不甘示弱，“呸呸呸”飞快地朝着碗里吐了几口唾沫，看得木槿和郑晶若都侧目不已。
郑哲这下也不好再去抢那碗粥了，这就是抢回来也没法吃了啊，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陈凉，半天才说道：“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粗鲁？！”陈凉端起大碗就喝，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才喘了口气，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一点儿也不粗鲁！这是我勇气与智慧的证明！你知道有多少人每天累死累活工作数小时才能挣到喝一碗小米粥的钱吗？！而我，我只是道了个歉，吐了两口唾沫，就从你手上抢回了这么一大碗！这可是我凭本事抢来的！！你应该好好学习学习，这是生存的艺术，是强者的手段，是荣耀的象征！！”
他话音落下，三人都已经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们，整个餐厅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嗝——”陈凉打了个响亮的嗝，继续埋头猛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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