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郑哲有些错愕，“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恩……不记得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烂脸那张又丑又畸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即便他真的露出了什么表情，恐怕正常人也是看不出来的。郑哲只能勉强从他那沙哑粗糙的嗓音里辨别出一丝绝望和迷茫，恍若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毫无瓜葛的悲剧。
明明刚才很笃定地说自己是川萝人，可奇怪的是，却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名字，这样的失忆还真是少见。
不过郑哲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这字是你写的？”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挂在烂脸脖子上的那块木牌，问道。
“恩……是我写的。”
“真的是你写的？”郑哲挑了挑眉毛，目光从他那脏兮兮的手挪到了牌子上。
烂脸没有再说话，他低下了头，似乎是不愿意把同样的答案重复两遍。
郑哲又掏出一张十元纸币，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字是谁写的，说了实话，这钱就归你了。”
“哥！”郑晶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副不满的神情，她轻轻甩开木槿的手，快步走上前，拉住了郑哲的衣角，怒道，“你这也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
“对……对不起！对不起！！”没等她说完，烂脸便急切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这……这字不是我写的……我不会写字……钱……钱可以给我了吗？？”
一旁的马车夫忍不出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不要脸的下贱胚子！！”
木槿也下意识地双臂环抱胸前，皱着眉头别开了脑袋，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郑晶若呆住了，郑哲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向烂脸，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烂脸话说出口后方觉自己失言，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慌张地摆了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没有撒谎！字……字不是我写的，但我真的没有撒谎！！小妹……小妹她还在等着钱救命！！我们已经连吃糙米的钱都没了……”
郑哲却只是笑笑，毫不避讳地拉过他的手，把钱塞进了他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紧张，我相信你，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舍命拦马车。不过作为我相信你的条件，你得告诉我，这字是谁写的，可以吗？”
烂脸低下头，握紧了那张钱，低声说道：“那字……那字是小妹自己写的……”
“你妹妹她读过书？”
“应该……应该读过吧……我……我不知道。”烂脸努力地回想着问题的答案，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不是她哥哥吗？怎么会连她读没读过书都不知道？”木槿忍不住责问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很多很多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烂脸缓缓摇了摇头，嗓音里的茫然又加重了几分。
“你妹妹，她人呢？”郑哲继续问道。
“小妹不方便行动……我把她留在窝棚里了。”
“那，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郑哲这话一说出口，不仅是烂脸感到十分意外，就连木槿和郑晶若都有些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明明刚才还说相信烂脸，可现在又主动要求想看看他妹妹的情况，这不是摆明了在怀疑他吗？可木槿又十分了解郑哲，知道他不是会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有这个必要吗？你不是还要去联合大学报到吗？”
郑哲无所谓地耸了肩膀说道：“耽误一会儿没关系，报到也不是必须得今天。我就是想帮帮他们，没别的意思。”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这牌子上写的都是真的，我也很乐意尽我所能帮帮他们啊！”木槿指着那块牌子说道，“可是，犯不着亲自去见他妹妹吧？”
“木槿，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郑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事啊？”
“你有注意到他这块牌子上写的字，有什么不同吗？？”郑哲笑了起来。
他不说，木槿还真不会去刻意端详那牌子上的字有什么不同。她疑惑地看向了那块木牌，仔细地查看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惊奇和赞赏：“这字……这字写得相当不错啊！！”
在自由同盟国内，能识字又会写字的平民百姓本就是少数，会写字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项特别的技能，能够把字写得好看，那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哪里都能混得不错，即便是双腿残疾，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连饭都吃不起——毕竟写字是用手写，不是用脚写。这背后要说没有什么古怪，那是谁也不会信的。
想到这儿，木槿也开始对烂脸的妹妹抱起了浓厚的兴趣。退一步说，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将她招揽，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木氏财阀的产业遍布全国，总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
对于木槿这样的豪阀子弟来说，招揽人才已经是接近本能的举动了。
不过一想到她很有可能会长得像她哥哥那样奇丑无比，木槿又有点纠结。
郑哲似乎没有想那么多，他看烂脸不说话，于是又补充道：“虽然这话由我自己来说有点不要脸的嫌疑，不过说真的，像你妹妹有这样才能的人不应该被埋没，而她如果能够得到我的认可，对你们兄妹两而言，都是件好事，起码以后再也不用为吃饭的事情担心。”
烂脸低着头，想了好半天，终于点点头，说道：“那……那好吧，我带你们去，不过那里……那里马车可进不去。”
郑哲想了想，问道：“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这附近……”
郑哲点点头，转过身来对车夫说道：“那你就先靠路边等我一会儿吧！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车夫看了眼木槿，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起身从屁股下面的箱子里取出一把带鞘短刀，递给郑哲，说道：“郑少，您硬是要去的话，我不拦您，但起码把这刀带上，我心里也踏实些。”
“我这是去见人，又不是去闹事！要带什么刀啊！”郑哲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道。
“您是刚来首都，很多事情不知道，他们这种老鼠住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最近这城里又乱得很，您还是带上吧！”
郑哲听了车夫这番话，皱了皱眉，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接过那把短刀揣进了大衣里。
“我也要去！”木槿举起手来，跃跃欲试。
郑晶若也拉了拉郑哲的袖子，说道：“哥，我也要一起去……”
郑哲摸了摸金发少女的脑袋，尽可能委婉地说道：“木槿来就来吧，晶若你还是留在这儿好，你……你跟过去，我怕会出意外。待在马车里等我们俩回来，好不好？乖……”
郑晶若自然知道郑哲是什么意思，神色略微有些黯然，低声说道：“好吧，那你可千万别乱来，他们……他们挺可怜的……”
“没事，哥做事情你还不放心吗！”
说罢，郑哲便走到烂脸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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