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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吗？”
“是，局长，就是这儿。”白思远捂着鼻子，提起马灯照了照院门上挂着的门牌，点点头说道。
明心街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道路旁的两排石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光线在凌晨的薄雾中艰难突围，却收效甚微，被围堵成一个个臃肿的茧，蜷缩在灯罩下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粪臭味，混杂在潮湿的薄雾中钻进鼻孔，阴冷刺鼻，催人作呕。言棠却好似完全闻不到似的，他深深吸了口气，推了推院门，发现没有锁，便从腰间掏出手枪，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白思远给另外两名巡警打了个”原地警戒”的手势，也缓步跟上了言棠。
一条卵石铺就的道路从院门处通向宅邸，道路两旁是平整的青草坪，显然是刚修剪过不久；草坪上点着一盏盏小小的石汽灯，园圃里，灌木和花朵的剪影因而投射在薄雾中，给人造成一种虚妄的错觉，宛如酒会舞池里轻歌曼舞的窈窕淑女；宅邸大门前伫立着一座两人高的雕像喷泉，那是一个裸露着上身的女子。她双手捧着的瓷盆内，咕嘟咕嘟地往外涌着水，在脚下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池，将那女子捧为湖中仙子。
白思远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一路跟着言棠，可走着走着，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朝宅邸大门处走去，反而是绕着宅邸走。言棠不时会停下脚步，在墙上摸来摸去，又或者是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空气里的粪臭味愈发浓烈，还夹杂着一抹熟悉的腥味，可白思远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这次深夜出勤实在是诡异的很，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在传讯室值班的同事忽然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说接到了一通奇怪的传讯，传过来的讯息里全都是砰砰砰砰的声音。白思远能够理解，装得起传讯器的人家不是豪门就是贵胄，容不得怠慢，最近也确实有点儿不太平，可仅仅是因为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传讯，言棠便决定亲自带三个人前来查看情况，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吧？
“思远，你毕业入职有三年了吧？”言棠一路摸到了宅邸的厨房后门，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恩，差不多快三年了。”
“这三年，你遇到过多少起命案？”
白思远愣了一下，忽然觉得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被雾气渗透了，前胸后背一片冰凉。
“两……三次吧……”
“说说？”
“呃，第一次……第一次是在巡逻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哭着跑过来说看到了尸体，我和老黄跟过去查看，是一具浮尸，已经……已经肿得不像话了。”白思远不明白言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或者说，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明白。
“第二次，第二次严重得多，那天早上有个妓女来警局报警，说她丈夫杀人了，我当时刚到警局，就跟着去看了看……”
“第三次呢？”
“第三次也不算是命案吧，是个冻死在桥洞底下的老头……”
言棠没有接话，而是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火柴盒子和一根卷烟。到此，白思远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局长？我们不敲门吗？”
“不用。”
“不……不用？”
言棠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雾，缓缓开口道：“这宅院的男主人是锦记商会的会长，家里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其中一个女儿刚出生不到半年，还没断奶。你猜猜看，他们家现在得雇多少佣人？”
“佣……佣人？局长，您……您什么意思？”
“你闻到腥臭味了吗？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
“这……这不就是……粪便的臭味吗……”
“还有呢？”
“还有……。”
言棠让开了位置，白思远微微一愣，脊背刷地出了一片冷汗，大脑像是被雷击中般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地狂跳。
一大滩墨色的液体从门后渗透出来，在马灯那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暗红的色泽。那是血，已经快要凝固的血。白思远已经不敢去想宅邸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瞬间明白了那股粪臭味、那股腥臭味是怎么来的。
“局长……我们，我们要不要通知刑侦司？”
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这样的话。
“不用。”
“不……不用？！”
言棠避开地上的血渍，提起马灯，照了照那扇小小的木门，示意白思远上前查看。
白思远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走上前，眯着眼睛看了看，被吓得倒退了两三步，连声音都变调了：“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言棠没有回答他：“你去通知肃务司吧，让外面守着的那两人进来找我，我再四处看看。”
“肃……肃务司……”白思远对于肃务司这个低调又神秘的部门只是略有耳闻，对这三个字背后所隐藏的含义却一概不知，所以当他听到这个名字后，略微有些失神，不过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低声答道：“是！局长！我立刻去通知肃务司！”说罢便转身狂奔而去。
言棠望着年轻警官隐没于黑暗中的背影，将吸了一半的卷烟扔在地上踩了踩，重新看向那扇木门。
门上印着一枚小小的手印。
手印大概只比婴儿的手掌大一点。
有七根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