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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内的气氛在候渊志吐出那四个字之后，变得略微有些诡异，这回答可以说是有些出乎木梦松的意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在他来进行游说之前，前者就已经三番五次地拒绝了调令。
候渊志顿了顿又补充道：“月门关现在，必须由我来镇守。”
木梦松沉默片刻，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问道：“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候渊志吸着烟，走到茶几前，拿起桌上那瓶所剩无几的石洞烈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梦松，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议会对我这么纵容？我可是近五十年来第一个如此明目张胆反对议会的武将，不管这位置多么重要，也不至于这么惯着我吧？”
候渊志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迷思和笃定这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沧桑疲惫。
木梦松看着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一生难忘的夜晚，神思有些恍惚。那晚，栀溪军队即将对改建中的月门关发起总攻，夜空被无数照明弹点亮，他和候渊志两人躲在一个散兵坑内，浸泡在小半坑潮湿冰冷的雨水里，默默地等候着栀溪人的到来，当时后者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对于我们自由同盟来说，月门战区的国防意义有多大，不用别人说，你我都清楚。其他地方都能乱，这里绝不能乱。你把持月门战区多年，强行让你交出权柄，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那么出于稳定第一的考虑，议会对你有所纵容，也不是不能理解。”
候渊志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坚持不让出月门战区总司令的位置？”
“废话！当然想过，就是没想明白。”木梦松没好气地说道。
候渊志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对侍立在会客厅门口的许伯打了个手势，许伯便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会客厅，并把大门轻轻地带上。候渊志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摆在了木梦松面前。
木梦松不明所以，伸出手，从茶几上拿起了这个表面反射着黯淡金属光泽的球体，仔细一看，不由惊讶地说道：“这不是帕尔庭密码球吗？！”
帕尔庭密码球是由一百多年前的著名栀溪炼金师帕尔庭·潘塞路斯发明的装置，用于传递重要的情报信息。球体外壳一般由白铜、铅或是精炼钢构成， 表面平行排列着六圈转轮，每圈转轮上都雕刻着十六种动物图案——这是栀溪人非常喜欢使用的象形密码。金属球的底部和顶部各安装有一个按钮，只需要将六圈转轮都转到准确位置，同时按动两个按钮，就可以打开密码球。
在密码球的内部，两个按钮之间则由一个中空的圆柱体连接在一起，圆柱体内包含有一整套精巧的机关和两个小仓室，视情况而定，可以在其中一个仓室内装满黑晶石粉末——也就是火药，另外一个仓室内灌满磷甘油。一旦密码连续输错两次，这两个仓室便会被连接在一起，火药和磷甘油混合后爆炸，整个密码球就会瞬间变成一颗炸弹，将试图强行打开它的人炸死，同时里面的重要文件也会随之损毁。
“解释一下？”木梦松拿着密码球，疑惑地看向了候渊志。
“密码从上而下，依次是狮子、蛤蟆、松鼠、孔雀、鲸鱼、恶龙，放心，里面的自毁机关已经解除了。”候渊志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又沿着烟灰缸的边沿敲了敲烟斗，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烟草的小玻璃瓶，重新将烟斗填满，然后伸到茶几上点着的老式油灯上烤热，点燃，“如果全境议会顺利闭幕，那么到时候，我自然会交出月门军区的指挥权，并在等着我的军事审判庭上，呈上这个密码球。而这个密码球里的东西，将会成为我无罪的证据。”
木梦松已经打开了密码球，从里面拿出一份被叠了好几层的羊皮纸，他将羊皮纸摊开，发现正面是一张绘制极为详细的军用地图，反面则是密密麻麻填满了整张纸的蝇头小字！
“这……这上面的内容居然还经过了二次加密？”木梦松只是简单地读了几行，就发现了这张羊皮纸上的蹊跷。
“恩，不过我的人已经将这份情报破译了。”候渊志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木梦松，说道，“这个密码球是从一个栀溪间谍身上搜到的，他是一个川萝人，伪装成一名行商，当时正准备穿过月门关前往帝国领土。”
“他现在人呢？”
“抓到当场就服毒自杀了，他在假牙上钻了个洞，在里面塞了个毒囊。尸体被我们丢进了西临河喂鱼。”
“什么？那这份情报是怎么破译的？”木梦松接过候渊志手上的薄纸，有些疑惑。
“我的人早就已经掌握了这条暗线使用的暗号、密码和文本加密方式，这名间谍只是整条线的其中一环，这条线也只是整个帝国间谍网的其中一根。然而它所传递的情报，却非同小可！”候渊志寒声说道。
木梦松把两张纸拿在手上对照着看，又仔细地研究其羊皮纸正面的那张军用地图，忽然大惊失色：“这……这是月门关北段的布防地图？”又翻到羊皮纸反面，指着上面的字问道，“这是驻扎于此的第十九步兵旅、第四十二步兵旅的军队构成、军资储备信息和出勤时间表？？怎么……怎么会这么详细？！”
“详细到像你这样对月门关防务信息没有任何了解的人，在看完之后都能知道旅长的老婆屁股上有几颗痣。”候渊志冷哼一声，说了个蹩脚粗鲁的无聊笑话。
木梦松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再和他开玩笑，栀溪帝国对于自由同盟的渗透居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用去问候渊志“这份情报是真是假”这样的蠢问题，后者既然什么都没说就把它拿出来，就证明了这份情报的准确性。
栀溪帝国常年在自由同盟内部开展间谍活动，抓到一个间谍这种事虽然罕见，但并不奇怪……可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月门关这样重要性堪比首都的军事要塞，居然连驻防官兵的作息时间表都泄露了出去！！
候渊志见木梦松低着头长久不说话，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不仅仅是这份情报，最近三个月以来，我的人在边境地区截获的情报加起来，比过去三年的总和还多。绝大多数都是些无关紧要、又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东西；少数像这份一样，文本经过加密处理，只能勉强破解一些只言片语；还有一份情报的文本甚至是用古夜语进行加密，我的人在破译这份情报上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连一个单词都破译不出！而这些被我们截获的数量，可能还没有送达帝国枢密院的一半多！”
“关于这条暗线，你还知道些什么吗？”木梦松皱着眉，扬了扬手里拿着的羊皮纸。
“很遗憾，这些人……工作做得挺好，几乎是密码球被截获的瞬间，所有关于那名间谍的线索也全都断了，除了几十具一无是处的尸体之外，我们一无所获。”候渊志压抑着语气里的怒火，他原地踱了两圈，看向木梦松，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木梦松越想越心惊，细密的冷汗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两人都是混迹军政界几十年的老油条，有些事情不必挑明了讲，只需要点到即止，自然就能明白。而候渊志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木梦松两件事：一、栀溪帝国正在秘密筹划着什么针对自由同盟的敌对行动；二、自由同盟内部出了一个叛徒，一个地位不低的叛徒，若非如此，如此详细的月门关布防图是不可能流出的。
木梦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其实……我在动身之前就和几位议员、代表们就最近边境的形势交换过意见，刚才跟你说：明眼人都清楚，这仗打不起来的。这其实是我们的一致想法：栀溪方面恐怕只是想趁这个时候施加点儿压力，希望能捞点儿好处。事实上，栀溪大使馆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向议会提出交涉，希望我方进一步放宽月门水坝的通行要求……”
“梦松，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你难道忘了吗？”候渊志的语气骤然变冷，眼神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