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凉几乎是把那碗小米粥“灌”进了自己的胃里。
郑晶若默默地看着他吃得飞快，目光轻轻闪动。这个男人虽然身材瘦削，但胃口却出奇的大，他一个人吃下去的分量比他们三人加一起还多，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
郑哲怕另外两人吃不饱，不得不吩咐厨房再来两笼包子。
“对了，晶若妹妹，这个给你。”陈凉吃完了之后，拍了拍肚皮，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乌黑方盒，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条银灰色的细细锁链，递给郑晶若。
“这是什么？”郑晶若接过了锁链，好奇地问道。
锁链的材质乍看上去像是白银，可入手之后才发现不是，它摸上去凉飕飕的，透着一股沁人的凉气，而且比白银重得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锁链上还套着一个粗粗的戒指，戒指内外密密麻麻雕刻着繁复的奇异文字，古朴而神秘。
陈凉笑了笑，说道：“这是条项链，有着驱散秽血种的功能，至于效果……我想至少用来对付昨晚那种货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厉害？”郑晶若睁大了眼睛问道。
“当然，说出来你可别不信，这项链出自夜族顶级工匠之手，整个大陆也只有几条而已。”
“那……那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郑晶若咬了咬嘴唇，把它递了回去。
“这可不是送你的，只是借给你先戴着。你们一会儿不是要去联合大学吗？我还有事要忙，不能跟过去保护你。”陈凉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等我晚上回来，你再把它还给我吧。”
“那……那好吧，谢……谢谢陈凉哥哥。”少女点点头，不过还是没有勇气当场把项链戴上，将它放进了口袋里。
“有这种好东西，你昨天在火车上为什么不拿出来？”郑哲皱着眉头看着陈凉质问道。
“我昨天就是拿出来了，她会收下吗？你会收下吗？这项链要是给你们扔海里去，就算是我也会很心疼的。”陈凉摊了摊手说道，“不说了，我先走了，你们一路平安吧！再见！”
“滚吧！”
郑哲三人吃完了早饭后，木氏财阀分部派来的马车也已经停在了旅店门口。三人上楼换了身衣服，便乘上马车前往位于城北的川琴联合大学。
一路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皮肤晒得黝黑、身材精壮的人力车夫们只穿着一条背心，在路边排队等着主顾上门；背着扁担的小贩佝偻着背大声叫卖，偶尔掀起罩在竹篮上的被子，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扎着头巾的妇女们蹲在地上拿着喷水壶，一边笑着拉扯着家长里短，一边不时给面前出售的蔬菜上喷水以使其保持水分、看上去新鲜；报童斜挎着装满了报纸的背包，专挑路上跑的人力车、马车拦，兜售着今天的报纸，因为如果连车都坐不起，那自然也看不起报。
“这位先生！这位先生！！要来一份川琴晨报吗？我们有关于全境议会的最新消息！！只要一个铜穗！只要一个铜穗！真的不来一份吗？先生！先生！！！”
郑哲从车窗里看见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穿过人力车道，一路追着马车跑，叹了口气，拉了拉铃。马车徐徐停在了路边，那小男孩也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喘着粗气递上一份报纸，郑哲掏了张纸币递给他，说道：“不用找了。”
男孩欣喜若狂，伸手抹了把脸，努力地挤出了一个丑陋的笑容，说道：“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
木槿笑着问道：“你给了他多少？”
“五元，看他可怜罢了。”郑哲耸了耸肩，把报纸放在一边，这份报纸他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
木槿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道：“哼！你总说我乱花钱，自己还不一样？”
郑哲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置可否。
马车继续前行，城里的景色大同小异，木槿呆呆地看了半天，转过脸来，轻叹一口气，说道：“首都和南秦也没什么不同嘛……”
“你在这儿能看出什么，一会儿到了联合大学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说。有句话是这样讲的：美丽的川琴城坐落于联合大学内。”郑哲去年提前收到联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就来参观过一趟，那个时候，木槿和晶若都还没放假。
“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来还准备等半个月之后全境议会闭幕跟着我爹一起回去，可没想到居然明天就得提前出发了……”木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能想到第一天就遇上了那种事。”
“木槿姐姐，你明年也要上大学了，到时候再来一次就好啦……”郑晶若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她无意识地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项链，说道，“抱歉啊，这次因为我的缘故……”
“别这么说，什么叫因为你的缘故！”木槿轻轻搂过郑晶若，“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居然遇上了这种事。”
“恩……确实运气不好，不过幸好遇见了陈凉哥哥，不然……”
“晶若啊，不是我说你。”郑哲搓了搓手，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你啊，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记得他在火车上对你做了什么吗？！”
“可陈凉哥哥他当时也没有……没有……真的碰到我……”郑晶若小脸微红，低声说道。
郑哲继续循循善诱：“但他当时有这个想法啊！而且居然还尾随着你到旅店，趁你睡觉的时候撬开你房门的锁，钻进了你的衣柜里！你说说看，这种人能信吗？能信吗？！他一定有所图谋！！你得留个心眼儿啊，晶若！”
郑晶若低下头去，没有接话，只是手始终没有从项链上挪开。
“陈凉的确有点儿奇葩，总觉得他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怎么说呢……有个性过头了？不过考虑到他的工作性质，我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木槿想到了昨天晚上她尝试着把那针筒里的药物注射进胎鬼脑袋里的事，胃里直犯恶心，“如果换做我，恐怕早就疯了。”
“我觉得木槿姐姐说的在理……”
言下之意就是她完全不同意郑哲的说法。
郑哲气得说不出话，瞪了木槿一眼：你是站哪边儿的？为什么帮那小子说话？！
木槿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我这叫公平公正，他好歹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有你这样背后说救命恩人坏话的白眼狼吗！
郑哲也没有就此罢休：我这还不是为了晶若……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吁——”的一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车厢剧震，三人都差点儿栽了跟头！
郑哲推开车门下车，木槿和郑晶若也紧跟着下来。三人看到马车前正跪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那人伏在地上，完全看不到脸长什么样。
车夫正粗鲁地骂着，污言秽语不绝于口，马鞭都已经扬在了空中。
“……肥了你奶奶的熊胆！！这是谁家的车你他妈的也敢拦？！小逼崽子，我看你是嫌命太长……”
“够了！！”郑哲皱着眉头一声怒喝，打断了车夫的叫骂。
他走上前去，看到那人面前还摆着块木牌，木牌上连着两根线，挂在他的脖子上。
牌子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行字：小妹双腿残疾、又染肺炎，奈何父母双亡、家徒四壁，恳请各位好心人能够施舍点钱给小妹治病！万谢万谢！！
郑哲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看你四肢健全，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呢？赚的也许不多，但总比这样拦车要钱好吧？你知不知这马车要是没刹住，你不死也得重伤？”
那人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郑哲叹了口气，掏出一张纸币，弯腰摆在他面前，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郑晶若忍不住了，小声地唤了声：“哥，你就帮……”
木槿没等她话说出口，就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那人忽然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磕得咚咚直响，然后才直起身子，颤微微地从地上捡起了钱。
那是张十元纸币。
“谢谢，谢谢……”
两滴眼泪落在了地上。
而此时此刻，郑哲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那张脸，已经不能算是一张人脸。
大半边都像是被烧烂了一样扭曲在一起，血肉、皮肤、脓疮不分彼此，剩下的小半边却长满了灰色的稀疏毛发，毛发下面则是蜥蜴鳞片一样的皮肤，恶心至极！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歪七扭八，鼻孔更是无法辨认，嘴巴就像是一个被长矛捅穿留下的疤痕，这样的面孔，让人光是看一眼就会难以自抑地心生厌憎！
他一身衣物也是脏乱残破不堪，灰色的劣质麻布上到处都是黑一块黄一块的污渍，不知道粘的灰尘还是狗屎，脚上根本就没有穿鞋，好几片指甲都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结着血痂的脚趾。
“你是混血儿？”郑哲开口问道。
和不同人种之间的混血恰恰相反，人类和其他种族交媾所诞下的后代往往长相畸形、面容丑陋，智力上也存在缺陷——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可郑哲实在是看不出，这人究竟是哪两个种族之间的混血，才能长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人握了握手里的钱，对着郑哲深鞠一躬，嗫嚅着说道：“不，不是，我是川萝人。”
郑哲皱着眉头，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终于点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烂脸，他们都叫我烂脸。”
“我是在问你的本名。”郑哲补充道。
那人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到：“不知道，我……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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