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捕头见众人或郁闷或沉默,便合上官吏名簿,笑道:“若非我多少算知情,你们想凭官吏名簿,挖出特定的七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既然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这名簿……不买也罢。”
若少朴一行人尚算处于暗处,若被有心人顺藤摸瓜,联想到燕山七笑吏,进而将各桩命案联系到一起,绝对弊大于利。
若少朴和付长生知张捕头的维护之意,颔首应下。
“渡口镇并无官衙,大小事务隶属长安城府衙管辖。”张捕头收起名簿,转开话题,“千机门掌门之死,我也有所耳闻。一和燕山老道有关,二有你们牵扯在内,再加上武林盟主自尽搅起的陈年旧事,要说没有内情没有关联,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渡口镇、燕山、长安城,都在京城脚下……”
千机门以机关阵法为长,谁知道十八年前的废太子案,千机门又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张捕头心下咂舌,揉着额角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废太子圈禁西山十几年,活着也等于死了。且新帝执政近两年,朝政稳定朝野安定,无论令牌之主打的是什么主意,都无异于蝼蚁撼树。你们既然行程不改,我也无意指手画脚,只一句话,若有不对,你们来长安城找我,我保不了你们一世,至少保得了你们一时。”
因有千机门掌门所留卦文,若少朴和付长生心里有底,知七字令牌的出现,与废太子案脱不开关系。
邢常安等人却是直到此时此刻,听了张捕头这番只差没直言要造反的话,才真正明白其中关节。
邢常安等人即惊且愕。
加之大胡子、钱文盛、裘老爷、燕山老道皆出身燕山七笑吏,邢常安和裘先梓更是坐立不安。
释无道神色却平静,眯着双桃花眼安抚道:“祸福天定,各位切记随缘随喜罢,切莫哭丧着脸罢,有失风度啊有失风度。”
若少朴和付长生一人给了释无道一记老拳,成功令其闭嘴。
二人心下已有打算,自有默契,只谢过张捕头好意,果断跳过话题。
若少朴提壶斟酒,替勇老大满杯,“有一事想请教前辈,张捕头说您爱酒,不知是否听说过‘金陵春’?”
付长生示意邢常安等人稍安勿躁,接道:“不瞒前辈,我们接下来要去洛阳城,正是为了寻师而去。”
说着将师父留下的话,以及瘸叔的推论,捡着能明说的说了。
张捕头不想众人竟是为了寻师,一时不确定真假,却也不再提燕山七笑吏并废太子案。
勇老大闻言亦觉意外,沉吟道:“前朝贡酒‘金陵春’,我自然是闻名已久,可惜此生无缘品尝。不过这金陵春确然已经失传,你们如果要以酒名而寻师,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少朴听他话中有话,忙道:“莫非和‘金陵春’有关联的,不止酒名?”
付长生附和道:“我们借里衙门中间人之手,暗查三年之久,却无任何其他有用线索,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秘辛是我们没查到的?”
里衙门的消息网由各处三碗岗连接而成,覆盖领域虽广而密,却难免有不为人知的盲点。
“秘辛说不上。”勇老大桀桀怪笑,晃着酒盏道:“只是有件事,外人难以得知。你们可知当朝唯一封王的十七王爷?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位能在先帝夺嫡、废太子案后顺利封王,安养于封地,概因体弱多病,于朝政名望上了无建树。如今新帝对这位皇弟多有照拂,却是因他长于饕餮之道。三时五节,常有新奇吃食献上,不知造福了多少人的口腹之欲,在餐饮商界,颇有名声。”
一个对皇位毫无威胁的王爷,新帝就算为了假装兄友弟恭皇族有请,对这唯一留存的皇弟,假以辞色才是聪明的做法。
恐怕巴不得这位十七王爷吃喝玩乐混吃等死。
张捕头亦对十七王爷的饕餮之名有所耳闻,插话道:“十七王爷的封地乃先帝所定,就在富庶才雄之地——洛阳城。他生母早逝,又自小体弱,一直养在元后膝下,和废太子一起长大。只是废太子案之后,他自请更改封地,先帝令人在洛阳城外另造封邑,定名光州邑。所谓差之毫厘缪之千里,这光州邑和洛阳城比起来,富裕有余,却是更加远离了才雄朝政中心。”
只吃朝廷供奉,却不沾朝野之事。
也许是十七王爷自保手段,也许是出于新帝忌惮。
若少朴等人不予置评,坐等后话。
“光州邑以吃食闻名,洛阳城但凡有年节庆事,倒有一半的热闹要归到光州邑里。”勇老大弹舌道:“不过外人不知,十七王爷亦是个好酒之人。光州邑自有酒窖,酿酒方子皆是出于十七王爷的自创配方,只在洛阳城地界贩卖,不得流外。更有传闻王爷府中,收藏着半坛金陵春。却不是为饮用,而是为十七王爷调养药方做药引。这么多年过去,再省着用,恐怕也早已酒坛空空了。”
这种秘闻,非酒鬼界的老资格,不得而知。
勇老大老眼微眯,啧啧道:“而王爷府中,曾专门辟了一块地存放此酒,更令手下能人研究金陵春的酿造秘方,可惜无果。大概是酒尽人去,后来就将那方独立小院,更名为金陵春,以作念想。”
这样的王府后院私事,勇老大是听一个游走四方的酒鬼老友所说,这位老友曾被十七王爷奉为座上宾,可见此话可信度之高。
“所以你们与其去洛阳城访酒,不如想办法进王府一探究竟。”勇老大最后道:“不过十七王爷深居简出,王府守卫森严,你们想进王府,只能想办法另辟蹊径。你们报上师徒之名,如果你们师父的行踪,真着落在王府中的金陵春,大概能敲开王府大门。”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大感头疼。
万万没想到,金陵春竟是深藏于王府后院的一处院落名。
偏偏又和当朝王爷扯上了关系。
看来以下克上,暴揍师父一事已然势在必行。
若少朴和付长生深感师父不是亲生的,耍徒弟千里寻师很好玩吗!
而那攒了三年之久的三万两银,究竟有何用意?
二人心绪波动,却听门外传来细微响动。
不等若少朴等人警觉查探,就见张捕头起身离座,出门后回转,沉吟道:“两个消息。一是九菁岛副岛主传来的,七刹楼派人上门,问那十二条命案之事。二是家中探子来报,长安城外三碗岗,有七刹楼的人出入,似在查特定的里衙门下家。”
张捕头有自己的眼线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七刹楼的反应如此快。
只怕死于燕山七彩迷雾阵的鬼七已经被发现。
千机门、恶金山庄、羽山派这三方知情人不会泄漏若少朴一行的身份,却管不住渡口镇那么多来往武人的嘴。
三十六计走为上。
张捕头敏锐察觉出若少朴等人的情绪变化,又道:“副岛主之所以送信与我,只因七刹楼的人称楼主之一的鬼五,亦于今日凌晨,死于七刹楼长安城分舵中,死因是一息颓。”
怪不得光明正大的上门问命案之事。
武林盟主已死,又是谁用一息颓结果了鬼五?
不过死一个少一个。
若少朴和付长生心下直乐,示意邢常安等人准备上路,干尽杯中酒,郑重谢过张捕头和勇老大,从差房后门入马房,整装出发。
一行人夤夜出城,踏上官道时,便放飞了一只信鸽。
若少朴和付长生已经议定,关帝像和燕山七笑吏之事,他们不愿再深究,只管将所查消息和线索,尽数告知钱家,由钱家去决断。
一行人专心寻师之余,只管继续追踪暗药士,揪出杀钱文盛的凶手。
信鸽尚未飞出视线,就见北向一团白影盘旋而至。
若素素展臂接住白影,确定是她之前送出的信鸽,便拆下信筒,看过后喜道:“是我小师叔送来的!原来她早我们两天就到了长安城,只是没来得及和我们碰头,就一路追着暗药士出了长安城,说是往京城去了!”
怪不得在长安城遍寻不到暗药士的踪迹,原来早就离开了长安城北上。
若少朴和付长生略作商量,决定分头行动,“素素给你小师叔送个信,你先往京城去。哪一方先完事,就在哪一方碰头。”
释无道好功夫,护送若素素安全,顺便带上裘先梓这个曾经遭暗药士暗算的苦主。
若少朴交待裘先梓道:“你们尽量落脚在裘家医馆的分号,届时好通消息。再给老麻重新留标记,让他改道去京城,和你们汇合。”
再加老麻这个内家高手,可保若素素一拨人安危。
只盼老麻能迷失对方向,尽快往京城而去。
若素素一拨人分去黑驴和三匹拉镖物的大马,走官道径直奔向京城。
若少朴和付长生、邢常安则改道山路,翻山抄近路,往洛阳城外的光州邑而去。
山路险阻,事到如今镖物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伪装,待得翻过半座高山,若少朴三人一人一脚,果断将假镖物踹落山涧。
三人丢车弃物,牵着灰毛秃驴翻山越岭。
灰毛秃驴嚼着路边野草,噗噗撅着驴唇,忽而驴蹄四扬,扒着地嗷嗷嚎叫。
邢常安不明所以,若少朴和付长生却脊背紧绷,顺着灰毛秃驴呲牙的方向看去。
层层山雾中,有人影若隐若现,仿若鬼魅现身,煞气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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