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镇不缺医馆,随便找个大夫问问,就能证明裘先梓说的是真是假。
加之在场众人都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耳听裘先梓的说辞有理有据,眼见尸身伤口的明显差异,已是信了这番言论。
恶金山庄和羽山派的人默然点头,面色亦跟着凝重起来。
唯独吴双惊出一身冷汗,瞠目道:“什么生前死后,你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若少朴出言力挺裘先梓,“意思是这些外伤并不是直接死因,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外伤是死后造成的,至多只能算间接死因。”
付长生则力挺邢常安,“而且近一步证明了一件事——凶器的来路有鬼。事后补刀这种事,只要算准时机,说难也不难。”
难道真中了障眼法,是内鬼作案?
吴双汗湿衣襟。
这边若素素探出小脑袋,歪头看腹部以上的伤口,提醒道:“裘大哥,你看那几道生前造成的伤口,皮肉翻层参差不齐,是不是重复砍杀造成的?手法真不利落啊,还不如我呐!”
若少朴和付长生默默伸手,把妹妹的脑袋按了下去。
“确实是重复砍杀造成的。”裘先梓随口接道,一心都在尸体上,“你们再看这些伤口,全部都是从左往右偏的,会形成这样的走势,应该是因为下手之人惯用左手。”
他专心致志,也不管他人反应,凑近尸体用眼睛看还不够,上下其手又摸又按了一遍,才直起身松口气道:“直接死因是心脉断裂。还请羽山派的王老前辈上前一看。”
裴然不忍自家师伯接尸气,挺身代劳,查验一遍讶然道:“何止是心脉,老掌门的全身经脉就没有一处是好的!”
裘先梓害羞道:“裴少侠好见识,我不会武功,能断言的就这么多了。”
如此可见,千机门的掌门死于经脉被强大内力所伤,因不可知的原因,咽气之前、嗝屁之后又被砍了至少两遍。
下手如此狠辣,这得多大的血海深仇!
而天底下所有的命案,无论再诡异再变态,总归逃脱不了“动机”二字。
动机的直接反映就是凶手所获利益,利益能归结为三大类:情绪宣泄、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
恶金山庄的庄主暗叹一声,拍了拍吴双的肩,“以老夫之见,你还是从亲近、相熟的人入手为好,你们掌门的规矩我是知道的,和我们恶金山庄一样,生意、人情来往都有名册记录。”
这是认同了千机门有内鬼的推论。
羽山派的王师伯也赞同道:“凶器这个证物站不住脚,千万别一叶障目。我看当晚你所见的道袍,也未必做得准。”
吴双沉吟片刻,到底虚应一声,转头又看向付长生,抿唇道:“我是关心则乱,还请几位见谅。只是……能否请教一句,你这两柄长斧是什么来历?”
鬼知道什么来历。
和残影刀一样,都是师父给的。
从记事起就有。
从来没吃饱撑的问过什么来历。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干脆道:“关你屁事。”
吴双噎了个倒仰。
恶金山庄的庄主忙出来打圆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那把凶器一看就是残次品,未必和付小兄弟有关。”
江成接了自家庄主的话茬道:“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锻造的,但只是贵在材质,锻造手法并不特殊,物有相似,难道拿七尺长柄斧的都是凶手不成?这天下兵器,就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你揪着付小兄弟不放,倒不如去查兵器铺子的买卖。”
果然技术宅说话比较严谨。
再看羽山派的人亦面露不赞同,吴双紧绷的心弦徒然一松,泄气般耷拉下肩膀。
本以为意外收获重大嫌疑人,却不想峰回路转,所有可能性都指向原本未曾想过的方向。
到底是谁,会杀一向和善虞智,半退位的老掌门?
吴双只觉得心烦意乱。
“大师兄!”方才领命外出的师弟吴单去而复返,顾不上问验尸结果,径直道:“那天第一个找到凶器的人果然有问题!我已经命人去将人带回来了!”
吴双脸色大亮。
却是因邢常安刚才大力吐槽凶器,他心中起疑,忙令吴单下去细问当天情形。
没想到真有收获。
吴双略带感激的看了眼邢常安,振作精神道:“此间事了,如此我也能给掌门夫人一个交待,好给师父装裹收敛,省得他老人家死后还不得安生……诸位请随我移步议事厅,稍事休息,等人带到,还要麻烦诸位见证到底。”
说到底,心中对付长生的怀疑还是无法轻易放开。
若少朴一行人也懒怠和他计较,一脚踹飞裘先梓道:“这人刚近距离接触过尸体,还请千机门准备些皂角苍术给他熏一熏,消消毒。”
羽山派王师伯闻言,果断一抬脚,踹飞了同样碰过尸体的裴然。
吴双嘴角抽搐,命吴单带二人下去洗漱。
其余人等一并往议事厅而去。
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有人带了个风尘仆仆的高大汉子进来,看身形打扮似寻常练家子,腰侧别一把大刀。
这人正是千机门外聘做护院的江湖游侠之一,资历还挺老,去年已做上主院护院的领头。
也是当日发现凶器的第一人。
吴双见他一副出门远行的打扮,心下一跳,耐下性子问道:“你不在主院当差,是打算去哪里?不告而辞,心里有鬼不成?”
“我家中有事,前天就和掌门夫人告了假。本来今天下午就要离开渡口镇,临时有事回转,半路就遇上了来找我的人。”护院一脸莫名其妙,答道:“我确实心中有事,却说不上心里有鬼。您这话我可不敢当。”
江湖游侠靠本事吃饭,并非卖身的下人,和主家只能算合作关系。
见他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吴双莫名松了口气,皱眉道:“找你来,是想问问凶器的事。吴单不知道你告了假,还当你是不告而别。”
这几天被命案搞的焦头烂额,千机门的内务都交给了掌门夫人打理,吴双一时疏忽,倒让吴单错以为这护院卷包袱跑路了。
吴双念及此,只觉刚升起的希望又成了泡影。
却听护院意外地啊了一声,正色道:“我就是因为想起一件事情,可能和凶手有关,这才走到半路又回转。您派来找我的人跟我提了一两句,您是想再问问当天找到凶器的细节?”
说着也不废话,将何时、何地发现的凶器,身边又有何人同行,重新交代了一遍。
过程枯燥到找不出破绽,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不说。
吴双早就取证过,再听一遍仍然没觉得有不妥之处,遂问道:“你想起的是什么事?”
“一个月前,掌门找我吩咐了一件事,说是接到一封书信,近期会有人入夜来访,让我排班的时候,将巡视书房的人手调开,空出二更到三更之间的时段。”护院回想道:“这事有违我们签订的契约,要是出事儿了算谁的?偏掌门说来人是他的老相识,近来得了样难得的兵器,打算带来和掌门做笔交易。又说那人是个出世的老道士,脾气古怪的很,让我只管调开闲杂人等,不得外传。”
“我只好依照掌门的吩咐,调整了排班。如此过了半个月,虽然没出什么事,到底职责所在,我又照时间正常排班。过后也不见掌门再找我,我只当这事过去了。哪里会想到,书房恢复护院巡视后,反而出了事。要不是我收拾行李时翻看家书,这事过去这么久,哪里会想得起来?”
护院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主家的事没有我刨根问底的份儿,说起来这事也就是掌门私下跟我提了一句,我手里无凭无据,也不知那人到底上门没上门。只是天下间没有这么巧的事,‘老道士’,‘难得的兵器’,这不就和掌门之死的两条线索对上了吗?我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回来说一声。”
一席话落地,瞬间碾压邢常安和裘先梓之前的推理。
这可是实打实的有效线索。
直指要害。
吴双心神大震,只拿眼去看庄主和王师伯两位长辈,三人眉来眼去一番,才沉吟道:“这事我记下了。如今只能委屈你销假,暂放家事,先回护院的起居院落,我会派人记录你此番说辞,随时会再请你来问话。”
作为重要证供,这是打算变相的软禁了。
护院倒也坦然,心知这是题中应有之意,遂痛快应下,自有人带他下去安置。
议事厅内一时无人说话。
吴双寻思半晌,看向恶金山庄庄主,“世伯和我师父几十年交情,可听说过师父有位老相识是道士?”
庄主摇头,“千机门涉猎风水,自然和易经、道家有关联。但你们掌门什么脾气,你比我更清楚,最不耐烦和和尚道士打交道。我从没听过他和什么老道士交好的。”
若少朴插话道:“渡口镇附近可有道观?”
付长生接话道:“江湖上道家门派不少,正值武林大会在即,最近有没有道家门派出入渡口镇?”
吴双摇头否定。
若少朴和付长生交换了个眼色,缓声又问,“渡口镇以北的燕山呢?那里是否有道观?”
瘸叔说,燕山老道的道号是“自称”,可见并未扬名江湖。
而且只是指明让他们往燕山去找,却没说道观的名字,估计香火实在不旺,外人不知其存在。
果然羽山派王师伯一脸茫然,恶金山庄师徒俩皱眉苦思。
若少朴和付长生不过是顺口打探消息,命案和燕山老道没关系最好。
正待转开话题,就见吴双猛地抬起头,神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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