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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院看得脸皮直抽抽，暗道这位若少侠果然深谙能者多劳的道理，使唤起自己人来半点不手软。
若少朴却懒怠再多说话。
刚才生受了鬼七几式狠招，表面看着没事，实则元气大伤，脸色发白。
便只打了声呼哨引出灰毛秃驴，默默爬上驴背趴好，准备原路返回，远离七彩毒雾阵。
护院见驮着吴十三的黑驴屁颠颠就去追灰毛秃驴，忙拽紧缰绳，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吴十三，对其雷打不动的晕死状态深表佩服。
手中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先请。”
护院此刻对释无道的语气和态度，不自觉就多了一分敬畏。
江湖行走，谁的拳头硬谁的腰板就直。
何况他们才刚联手弄死了鬼七，江湖人之间的情义是个十分微妙的东西。
事情未全部了结前，释无道还得一路看押，但护院言语行止间，已对释无道卸下心防。
三人两驴回到了原先混战的空地。
若少朴滚下驴背，抱起吴十一的尸体安放于灰毛秃驴背上，手一扫合上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叹口气看向护院，“杀了鬼七也算替吴十一报了仇。他的身后事只能回千机门别院再说。等和另外三路人马碰了头，还要麻烦您做个证，解释清楚吴十一横死一事。”
这是准备另编一套说辞的意思。
护院心头微动，“若少侠请直言。”
若少朴已想好说辞，张口就来，“刚才二位也听见了，鬼七会找来，是为了一件东西。此事关乎我和我师兄早前办下的一件旧事，个中内情不便悉数告知。如今事成定局，死无对证，还请二位心里有个底，鬼七是为杀我和我师兄而来，吴十一遭受鱼池之殃，被鬼七误杀。”
多得鬼七说话遮遮掩掩，并未透露出更多更明确的信息。
这一套说辞不算完美，但也合情合理。
如今鬼七已死，若少朴和护院都出了力，一命抵一命，别管千机门心里服不服，于情于理上已是了结。
七刹楼是不好惹，但以千机门的江湖地位，七刹楼想事后借着鬼七之死找上门来，也要看千机门背后的关系网答不答应。
有理走天下，七刹楼就算想为鬼七报仇，也找不到千机门头上。
何况鬼七先前言语多有含糊之处，想来要找的也不是能摊开来大肆宣扬的东西。
护院不过想了片刻，便爽快应下，“若少侠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乱说。且那鬼七口气那般大，放话要杀我们所有人，七刹楼的规矩江湖尽知，谁也没有坐着等死不反攻的道理。”
若少朴无声笑了笑，看向释无道。
释无道正拽着自家黑驴，深觉它老甩尾巴骚扰灰毛秃驴实在太掉节操，闻言只随口道：“贫道出手实属逼不得已，二位不必将贫道算在内。实在罪过，有失风度啊。”
敢问哪里逼不得已？
不是打得挺痛快，配合得也挺积极的么。
若少朴一脸“道长，你心口不一小心遭天谴”的表情。
释无道却忽然迎上若少朴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施主不必腹诽。贫道既然遵从师命出山入世，做了俗人就要做俗事。师父曾卜过贫道的命格，说是世间少见的命硬，需以煞气打磨，才能求得早日得道升天。杀人，尤其是杀高手，正是贫道命中应有的劫数。贫道不打诳语，施主要打诳语，找这位护院施主商量就行。”
若少朴和护院一脸“道长，遇上你和你师父才是大家的命中劫数”的表情。
就没听说哪个道士不修道，而修杀孽的。
不是世风日下，就是这燕山风水有问题。
三人一时无话，就见邢常安姗姗来迟，手中横刀血珠啪嗒落地，原本红肿未褪的小脸更加五颜六色。
二次中毒的邢常安嘴角肿成了香肠，说话含糊不清，“阿朴哥，我补了足足三四十刀，鬼七死透了。”
邢常安难得下恨手，一是怕鬼七诈尸，给哥哥们惹麻烦，二是心生哀怨，接连两次被踹入七彩毒雾阵，谁受得了。
若少朴忙奉上早准备好的水囊，再次哄邢常安多喝水快排毒。
护院不忍直视，转口问释无道，“道长怎么会学了一身少林功夫？少林寺的独创拳法可是不外传的。”
何况是传给一个道士。
鬼才信佛家道家一家亲的说法。
释无道笑容懒散，语气却郑重，“贫道方才所说并无半句虚话。师父于贫道亦师亦友亦父，平生所学所知尽数来自师父。至于师父教授的少林武学从何而来，贫道不知。施主若是实在好奇，不如去地下直接问我师父？贫道不介意再犯杀孽，帮施主死一死。”
护院起先还听得认真，听到最后一句果断闭嘴。
暗暗后悔，为什么要跟这样的怪道士认真啊！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之前吴十一现身的地面突然震动，山石树木应声而动。
事不过三，众人此时面对阵形突变，内心已经没有丝毫波动。
景物变幻间，就见转进来大队人马，却是分别以吴双、恶金山庄庄主、羽山派王师伯为首的另外三路人马。
若少朴一个箭步，拉着若素素上下打量，见她并无明显外伤，才松了口气道：“之前怎么听到你的尖叫声？出了什么事？”
后半句却是盯着吴双问的，吴双面色赫然，忙道：“若姑娘并无大碍。不过是门下弟子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大家避让间不防又触动了别的机关，若姑娘掉入网兜中，被甩入了树冠中。”
若少朴是关心则乱，吴双这一队可是亲眼所见，若素素哪里是吓得惊叫，根本是觉得好玩，兴奋的尖叫。
吴双不想背个慢待女流的黑锅，正准备含沙射影的刺几句，一瞥眼，却见灰毛秃驴背着吴十一，凭空多出的一头黑驴驮着吴十三，登时大惊。
护院也顾不上其他，忙拉着吴双，扬声将若少朴这一队人马这两天的经历，一一道明。
一边是一死一晕的千机门弟子，一边是杀师仇人的徒弟。
吴双心神大乱，险些也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释无道的出现和来意，令另外三路人马即意外又震惊，只觉得信息量太大，一时难以消化。
还是羽山派的王师伯有长者风范，挺身而出，住持大局，“现在首要是出燕阕阵，如今天色已晚，大家先休整一夜，明天就请小道长带路，先进道观见过燕山老道的尸身再说。”
释无道眯着桃花眼笑，“前辈说的有理。这燕阕阵，贫道也不敢在夜间走动。诸位还是再多等一晚。”
吴双六神无主，刺红双眼死死盯着释无道，到底由众人轮番劝着，才咬牙应下。
夜幕罩燕山，山风骤凉。
除了被千机门护院团团看守的释无道，此次入山的所有人马已经各归各派，分地生火，各自安歇。
已经洗清嫌疑的若少朴一行，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付长生视线落在双柄长斧之上，皱眉道：“因吴双防着我，羽山派这一路也有意无意的让我走在中间，吴十一抱着双柄长斧走在最后。看到你们打出的烟火后，我们就动身赶来。鬼七突然出现，我们这一队的人都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鬼七和吴十一已经消失在阵形机关后，我们找不到出路，先遇上吴双他们，才一路找过来的。”
想来是混乱之中，鬼七并没有发现付长生，只抓了抱着双柄长斧的吴十一。
误打误撞，吴十一无辜丧命。
若少朴瞥了师兄一眼，“师兄别难过，回头吴十一入殓，我们送一份厚厚的丧仪就是了。”
付长生沉吟片刻，叹道：“从千机门给的五千两银子里出。”
若少朴嘴角抽了抽。
裘先梓和邢常安却担忧道：“鬼七命丧于此，七刹楼早晚会查到我们头上来。”
若素素嘟囔道：“那也得先确定鬼七死在哪儿，要在燕阕阵找个活人都难，何况是死人。”
好歹能打个时间差。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安抚道：“有一得必有一失。事到如今，还是照我们原本定的计划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邢常安等人只得暂时放下担忧。
次日天刚大亮，吴双就叫醒众人，押着释无道带路。
释无道态度倒是十分良好，对着吴双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黑脸，照样笑容璀璨，一路出阵，一路还有闲心解说，“燕阕阵几番改良，如今连贫道都没有自信能安然无恙的一一破解。好在我师父另外留了一条暗道，无机关无阵形，诸位只管放心跟贫道走。”
又转头笑看若少朴一行人，“这世间最厉害的不是两条腿的人，而是四条腿的动物。牲畜自有灵性，所谓老马识途，诸位没能善用坐骑，实在是可惜可叹。”
面对释无道这样呱噪的道士，饶是苦大仇深的吴双都无言以对。
众人默默走暗道，若少朴却是心头微动。
释无道的逻辑实在诡诈。
不过灰毛秃驴这一路以来，不仅没有拖后腿，甚至在护院接连触发机关受伤的情况，都没有伤到一根驴毛。
传说奇门阵法汇聚的除了布阵之人的智慧，还有易经八卦所自带的天地灵气。
如果燕阕阵只针对闯阵人，却不针对闯阵的牲畜，那么布阵的燕山老道，修为当真逆天。
可惜，已死。
也可惜，瘸叔特意指明的这趟燕山之行，已是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