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传出掌门夫人的声音，“要哪两样东西？”
若少朴答得十分干脆，“出入自由，以及钱。事情既然交给我们来查，就必须用人不疑。不止是千机门的别院，渡口镇也得任由我们自由出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无论我们要做什么，都不得妨碍和探究。”
付长生笑得神采潋滟，“至于钱，会尽数用在查案的人和事上，事后会有账目明细奉上。这一笔花费，贵派可别和之前说好的五千两赔偿混在一起，得另算。”
此时再提五千两银子，吴双只觉得字字刺耳。
其余众人倒是若有所悟。
既然张口要钱，八成是要外聘帮手，而非真的单打独干。
只是依照卦象显示的线索和凶器，无论怎么想，都应该着力于从千机门内部查起才是上上之选。
听这话却像是要从外部入手。
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看这二人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禁心生好奇。
掌门夫人似乎也没了之前的犹疑，不过沉吟片刻，便出声应下，“我会交待下去，几位只管自在行事。千机门会全力配合。”
事情落定，一众人连轴转的折腾到现在，早已经身心俱疲。
见若少朴一行人再无他话，便按下好奇之心，各自告辞散去。
吴十三提着灯笼带路，临到客院时，忍不住小声问若少朴，“若少侠，你真相信燕山老道的卦象所说？布下凶器的内鬼，你怀疑谁？”
若少朴笑而不语，挥手关门，将吴十三郁闷的表情隔断在客院门外。
若素素拽着哥哥的袖口，也好奇道：“哥哥真的觉得吴双的嫌疑最大？”
出燕山的路上，若少朴和付长生拉着若素素几人嘀咕时，曾提过吴双。
第一目击者，原来没嫌疑，现在由不得不被划入头号嫌疑名单。
不过今晚议事厅一番谈话，却另有发现。
吴双的嫌疑反而变小了。
若少朴笑得像只诡诈狐狸，揉了揉若素素的头道：“吴双这人……不好说。事情了结前，你乖乖待在别院里别乱跑，一来留意七刹楼的动静，二来盯好两个人——吴双，和之前被软禁起来的那个领头护院。”
正是这护院记起千机门掌门死前曾收到过燕山老道的书信，才坐实了吴双、恶金山庄、羽山派关于燕阕阵和燕山老道的推论。
也是这护院第一个带人发现了凶器。
可是，一个被看管起来的人有什么好盯的？
若素素似懂非懂的应下。
邢常安和裘先梓忙凑上前来，“那我们两个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头行事？”
若少朴点头，交待裘先梓，“如今水陆道场还没完，恐怕你没机会再替掌门验一次尸了。这事儿，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
裘先梓一点都不想想办法。
六月烈阳天，尸体保存得再好，估计也得尸变到惨不忍睹。
裘先梓打了个哆嗦，十分不愿再和尸体亲密接触，只得捏着鼻子应下。
付长生交待邢常安，“跑腿和雇人的事就交给你了。千机门出钱，别亏待帮手更别亏待自己。你要是能把这事办下，以后真进了六扇门，我和你阿朴哥也就不用担心你本事太差，给我们丢脸。”
不带这么语重心长地损人的。
邢常安撇了撇嘴：还能不能愉快的组队办事儿了！
若少朴和付长生不理邢常安一脸哀怨，打发三人各回各屋洗洗睡。
若少朴瘫坐在椅子上，笑看师兄，“多揽了这么件事儿，事后可得找千机门多要一份报酬。”
付长生斜倚着椅背，敲了敲手边倒扣的茶杯，“甚合我意。只希望你我推论无差，否则事情查清前，报酬没到手，你我师兄弟二人，光喝茶水就能喝死。”
付长生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次日一早，若素素留守客院，邢常安和裘先梓前后脚出门后，若少朴和付长生就肩并肩手拉手，将千机门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其间逮着无事在身的千机门子弟和护院，就请人喝茶聊天。
如此三两天后，师兄弟二人就拍着喝茶喝到吐的肚皮，开始在渡口镇的酒楼客栈乱晃，茶杯换成了酒杯，和渡口镇居民、来往武夫相谈甚欢。
加之早前客栈一场大乱斗，若少朴和付长生也算小有声名，好酒好菜吃着，来来去去倒在渡口镇上混出了一帮子淡如水的君子交。
看着不像查案的，倒像哪家章台走马的纨绔公子哥儿。
吴双看着帐房上的银钱支出，恨不能在若少朴和付长生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碍于掌门夫人答应了关于“自由和钱”的条件，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任由若少朴一行拿着千机门的钱，每天出入的不亦乐乎。
这一天入夜，若素素杏眼闪光，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跳到哥哥身边，一副“老娘有重大发现，快来问我”的傲娇表情。
这几天，若少朴和付长生已经不再出门闲逛，只偶尔在千机门里抓人聊天。
饶是他二人再能扯淡，可等该套的话都套得差不多了之后，就终日闲等无事做，无聊到只能互殴练招式。
此刻见若素素一脸憋着坏水的小模样，不由精神一振，齐声问道：“是吴双，还是那个领头护院？”
若素素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道：“我暗中盯了这么多天，总算被我逮着动静啦。那护院果然有问题。”
说着将她刚刚撞破的事一一道来。
若少朴和付长生听罢眼光连闪，玩味道：“这事儿……可真有意思。”
等到灵堂外的水陆道场接近尾声时，一直没有露面的邢常安才披星戴月，夜归千机门别院。
早办完事的裘先梓屁颠颠迎出门来，等邢常安换下风尘仆仆的脏衣服后，就拖着他往客院小厅而去。
若少朴、付长生、若素素正对坐喝茶，瞥一眼脸放红光的邢常安，就知道他这一趟外出，必定大有收获。
邢常安看着哥哥们又是崇拜又是敬畏，一脸兴奋道：“阿朴哥和长生哥的猜测不错，我这次去长安城，该打探的都打探到了。原来内鬼不是吴双，真的是哥哥们猜的那个人！”
他一开始虽然听话做跑腿，却觉得若少朴和付长生交待的事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看起来毫无章法，并无关联。
刚才和裘先梓问了问其他人的收获，才有拨云见雾之感。
一件件看起来不相关的事，竟然就拼凑成了一副埋藏在深处的真相。
邢常安连求表扬的心思都没了，恨不得怒抱哥哥们的大腿。
他眼冒绿光的看向哥哥们，“阿朴哥，长生哥，你们是怎么看出那人不对劲的？”
若少朴挤眉，“相由心生，行随心动。一切不合理的情绪和反应，都和真相脱不了关系。”
付长生弄眼，“卦象这种玄乎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是燕山老道杀千机门掌门，还是内鬼布下凶器，都逃不出‘动机’二字。谁是最终获利者，谁就最可疑。”
邢常安猛点头，问道：“现在怎么办？”
若少朴和付长生招了招手，和邢常安等人头碰头，仔细又撸了一遍各人所查出的事，融会贯通一遍之后，顿觉身心舒爽，尘埃落定。
于是毫不客气的叫千机门送了一桌丰盛的宵夜，有说有笑的给邢常安接风洗尘。
这下不光吴双气得跳脚，就连恶金山庄、羽山派的人也觉得看不下去。
果然是少年心性，办事办了大半个月没个结果不说，前头灵堂还念着经，这头就笑闹喧阗起来。
实在大不敬。
于是在次日听人传话，若少朴一行请众人移步议事厅时，恶金山庄、羽山派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只是不等众人开口声讨，若素素已经背着小手，脆生生道：“废话不多说，直接入正题吧。凶器一事、千机门的内鬼，我们已经查出来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众人按下心中不虞，闻言各自落座，面上表情却是即不服也不信。
说是查案，这大半个月却只见这般少年男女晃来荡去，银钱支取得倒是十分痛快，却没听说有半点进展，怎么看怎么都不务正业。
千机门上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屏风后的掌门夫人没有开口质问，便也只能默然排排站，输人不输阵的猛盯若少朴一行人。
若素素却不再开口了，笑嘻嘻环视一圈，找了个临近屏风的位置，窝进椅子里悠哉的喝茶。
众人眉头微皱。
若少朴和付长生则一脚踹一个，推出裘先梓和邢常安，低声揶揄道：“刑捕快，裘大夫，升堂审案吧。”
裘先梓和邢常安登时挺直腰板，站定厅内正中。
众人有些意外是这二人出面。
只见裘先梓抖开一叠纸笺，一一派发到各人手上，口中道：“之前书房验尸的结果，想必大家都一清二楚。纸上画的是尸体上的所有伤口，以及我所写的注释。请当时在场的人再仔细确认一遍，关于两种伤口——生前、死后所造成的不同之处，是否有误。”
恶金山庄、羽山派的人细细看过，纷纷点头肯定。
裘先梓这才接着道：“有一个疑点，我当日没说。生前造成的伤口深浅不一，应是先被较轻的力道所伤，后来又被较重的力道重复砍伤的。再对比死后伤口所受力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伤口，应该是由至少两个人，联手造成的。”
此话一落，满厅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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