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笑脸灿若夏花,一双桃花眼闪动着戏谑的光芒。
他摇头啧啧道:“两位施主切莫心急口燥,有失风度啊。二位所说不尽不实,只对了一半。以燕阕阵做赌局不假,不过贫道在师父身边十八年,从未见过千机门掌门入山闯阵。这赌局没有输赢,何来我师父手刃无辜一说?”
不以输赢论生死,那赌局算个什么鬼!
且听话听音,对方不认手刃无辜一说,却并未否认千机门掌门是燕山老道所杀一事。
这人不惊不乱,无故现身,显然有备而来。
若少朴目露戒备,直问重点,“既然千机门掌门从没闯过阵,可见并未应下尊师的赌局。千机门掌门却于八天前惨死,敢问死而何辜?你这话,说不通。”
吴十三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赌局不成立,就扯不上输赢,掌门师父无辜惨死,你让燕山老道出来,给我千机门一个交待!”
“谁说没有输赢的赌局就不成立?”那人眯着眼笑,目光却落在若少朴身上,晃着拂尘半感叹半鄙视,“内行里手过招,未必要以身试险。要破燕阕阵,凭着图纸纸上谈兵即可。千机门掌门破解无门,这么多年玩不过我师父,我师父并未放在心上过。只不过是时机已到,上门取命罢了。杀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何谈无辜?”
吴十三惊得险些白眼一翻晕过去。
这人话外之意,燕山老道十七年前夜访千机门掌门,除了送上燕阕阵初版图纸,定下一个玩票性质的赌局外,还另有事关生死的约定。
千机门掌门骤然横死,无关赌局,只关生死大限。
所谓的时机,是什么时机?
燕山老道既然一开始就摆明要弄死千机门掌门,中间间隔十七年这么长时间,千机门掌门就是用滚的,也够他老人家滚到天涯海角逃命了。
既然没卷包袱跑路,还乖坐别院十七年,静等被杀,不仅不无辜,恐怕真是心里有鬼。
人都死了,万不能死后再背恶名!
不管掌门心里有什么鬼,当着若少朴一干外人的面,不能深究。
吴十三心念电转,喝道:“有什么话就让燕山老道当着掌门师父的遗体说清楚!不出燕阕阵,在你们的地盘上,你说多说少不过是一面之词。”
若少朴听得一阵无语。
混江湖的,尤其是年纪一把的老一辈,都爱闲出屁的搞些无伤大雅的赌局,消磨老年时光之余,顺带装一把潇洒不羁。
本以为卷入的,是一场故弄玄虚的赌局引发的命案。
没想到挖出的线索指向燕山老道不说,背后还另有隐情。
老一辈的阴私,还是不要窥探的好。
一不小心就能摊上一堆烂事儿。
至于瘸叔的交待,只能等千机门事了,另寻机会找燕山老道聊聊了。
事到如今,在见到燕山老道之后,问清七字令牌的事之前,还得防着千机门将燕山老道立地正法,血债血偿。
要想光明正大的接触燕山老道,首先得把付长生摘干净,将自己一行人的立场,转为和恶金山庄、羽山派一样的旁观见证人。
若少朴一脸正色的接道:“千机门人证物证俱在,我师兄更因凶器受到牵连,还请尊师出面自辩,也好还我师兄清白。”
吴十三见一路做主的若少朴无意越俎代庖,揪着话茬继续深问,心头大定之余,对吴双盯着付长生不放一事更加不以为然起来。
本就模凌两可的嫌疑,如今更加站不住脚。
只是得到的答案,却出乎众人意料。
只见那人眉梢微挑,桃花眼中亮芒闪烁,半是讶异半是兴味道:“凶器?我师父一掌辟断经脉杀的人,何来凶器?贫道有心入阵迎客,坦诚师父犯下的杀孽,却没想到听到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调转视线,看向吴十三,薄唇勾出讥讽,“出家人不打诳语。敢作敢当,没做过的却不能白白认下。看来贵掌门不但心里有鬼,还不得人心。让贫道来掐指算一算——哎呀呀,贵派别院机关森严外人难闯,凶器出自何人何处,还要从贵派自家找起。这真是……罪过罪过。”
掐指一算个鬼!
和尚才爱口称罪过,一个道士装什么秃驴!
吴十三很想骂人,心头却震惊得无以复加。
邢常安关于凶器的推理,裘先梓所说的验尸结果,千机门上下尽知。
只是燕山老道浮出水面后,大家都默认是燕山老道布下的障眼法,欲让千机门自乱阵脚,忙着排查内部,燕山老道好借此拖延时间自保。
毕竟人心如此,那样惨不忍睹的凶杀手法,谁愿意怀疑自家人会下这样的狠手。
现在先有燕山老道的徒弟毫不避讳的自承杀孽,后有否认凶器、意有所指的话。
千机门真的有内鬼。
还是混水摸鱼,事后补刀的恶鬼!
吴十三的小心肝受不住刺激,捧着心口颤声道:“你胡说!我不信你的话,燕山老道呢?!躲着不出面才是心里有鬼!”
那人哦了一声,甩了甩拂尘唱了一声无量天尊,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师父啊,他老人家八天前已经坐化圆寂了。”
八天前,正是千机门掌门横死的时间。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吴十三顿觉此前种种可信度大大降低,扶稳小心肝横眉冷对,“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原来是想来个死无对证,乱我千机门的人心!燕山老道要是真死了,你作为徒弟,还有闲心插花哼曲儿,骑驴看景?”
“小施主切莫激动。贫道不过遵从师父遗言,出山入世罢了。”那人扶了扶耳鬓的山花,笑微微道:“既然要入红尘,就要做些俗事呀。至于我师父,年纪一把老牙都掉光了,杀完贵派掌门心愿已了,坐化圆寂不过是顺应天道人伦罢了。此乃喜丧,小施主切莫纠结至此,有失风度啊。”
作为凶手代表,从头到尾都这么吊儿郎当又莫名坦诚的态度合理吗。
心愿已了?
好一句心愿已了!
吴十三的小心肝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真晕了。
若少朴一脸冷漠的将人丢给护院看好,拉着邢常安牵好驴,抬脚就要走。
心想道士算个鸟出家人,还坐化圆寂,特么又不是和尚!
这人神神叨叨的不靠谱,千机门命案更是一个越挖越深的坑,他没兴趣带领队友继续跳坑。
燕山老道已死,七字令牌线索已断,还是趁早打包跑路,咳,上路的好。
他想走,却忘了一旁还有一头倒追灰毛秃驴的黑驴。
黑驴一见心爱之驴要走,登时撒开蹄子就追,带得牵着缰绳的主人一个踉跄,耳畔山花扑簌簌落地。
那人忙抿着鬓角,道:“这位施主别急着走啊。不是要抓我师父吗?贫道领你们出阵,我师父遗体仍在道观,如此两厢清算,也算了解此番命案。贫道道号释无道,十八年来和师父相依为命,这坐骑亦是许久未曾见到过同类活物,大家这么有缘,你不领贫道的情,好歹也成全一下这对牲畜,切莫失了风度啊!”
去你个棒槌的风度!
释无道?
这道号怎么听怎么像和尚的法号。
果然武行四大忌,入了滚滚红尘的和尚、道士都不能轻易招惹——个个都挺神,神经病的神。
若少朴眯眼望天,对释无道的唠叨充耳不闻,径直往方才打响示警蓝烟的方位走。
护院扛着晕死的吴十三疾步跟上,心里直犯嘀咕,这道士对着吴十三语带戏谑,对着若少朴倒是和风细雨的。
他自有一套江湖阅历,且在其位谋其职,自然不愿若少朴自此丢开手,忙低声劝道:“若少侠,另外三路人马还没赶来,我们又找不到出路,不如和这道士同行?掌门命案尚有疑点,还请若少侠看在江湖道义的份上,再出一份力。等到所有人到场,我也好出面解说,届时您和付少侠也省事。”
邢常安闻言忙拽住若少朴,好奇的目光直闪,“阿朴哥,这道士可是重要人证。掌门到底因何而死,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
若少朴还真不好奇。
转念想到邢常安想进六扇门的伟大志向,又觉得拿这案子让他练练手也无妨,遂一脚踹飞往灰毛秃驴身上拱的黑驴,戒备地隔开紧跟的释无道,示意邢常安出头。
邢常安干咳一声,正色道:“燕山老道入千机门别院杀人一事,你参与多少?十七年前,燕山老道到底和掌门另有什么生死约定?你说掌门心中有鬼,却是从何说起?”
释无道果然如护院所想,对上若少朴和邢常安时态度略有不同。
被人连声质问也不恼,只平心静气道:“杀人这么罪孽深重的事,师父怎么会让贫道参与?贫道只知千机门掌门有把柄在师父手中,师父一早放话,等到时机合适,就会上门取命,命丧则事了。师父圆寂前早算到千机门会入燕山闯阵,特命贫道入阵相迎,交待贫道将前因后果尽数告知。”
说着将命案的时间、地点、手法一一告知。
个中细节和众人所知一般无二。
唯有凶器一事,撇得干干净净。
邢常安心有所动,只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掌门甘愿等死?”
释无道微微笑起来,“关于是什么把柄,贫道并不知道确切内容。不过,师父圆寂前曾经卜过一卦。卦象所显示的内容,倒是十分有意思。”
再有意思,也没有一个耳鬓插花的道士有意思。
若少朴撇嘴,默默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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