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裘先梓凝目,视线在尸体身上来回晙巡。
目光在触及仵作清洗血迹后,在手脚上留下的细微肤色差别时,猛然一顿。
脑中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难道真是……”裘先梓喃喃自语,随即捡起被他剪开的衣裤,招呼邢常安,“小安子,帮我一起复原衣物。”
邢常安忙学着裘先梓,拿布包好自家手脸,依着裘先梓的指使,将破碎的衣裤重新套到尸体身上。
他是第一个翻查尸体的人,结合裘先梓指出的清洗痕迹,复原穿着的过程十分顺利。
还原结果却让众人也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来。
单薄肮脏的长衣长裤,有翻卷和挣脱的痕迹。
如果是冻死的,应该恨不得多长出一层皮来保温,怎么会卷起衣袖裤管,想要挣脱衣物束缚?
众人的疑问,却是常识导致的认知误区。
“人在受冻时辰过长的状态下,身体机能会自发调节体温。如果受寒严重,身体会冻到麻木失去正常的感知。”裘先梓缓声解惑,“而一旦身体机能丧失调节本能后,人体热量不断流失,到后期反而会产生发热的错觉,偶尔会导致受冻之人在大脑的错误判断下,反而想解脱衣物。”
这种现象不太常见,除非医理知识丰富扎实的老手,否则未必能断定其中的细微反常。
而这种现象,在后世法医学上,被称为“反脱衣”现象。
后世结论基于前人经验,裘先梓虽然不知道“反脱衣”一说,却解释得有理有据。
他引经据典完毕,又拉着邢常安讨论尸体的面色,“小安子,我们在客栈厨房初见尸体时,尸体全身苍白僵硬,唯独面色有些许萎黄,对不对?”
邢常安皱眉回想,肯定的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尸体面色后来发红,现在红中透着黑紫,并非死前喝过酒。”裘先梓背着手踱步,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半晌才道:“简单来说,冻死的尸体在稍微回温后,面色会因发热而泛红,随着时间推移,面色渐渐转深。由以上种种来看,伤口和毒药都是障眼法,死者是活活被冻死的。”
竟然真是被冻死的!
众人眨眼盯着裘先梓:求涨知识。
“你们看死者口角流出的唾液,我原本以为是被逼沾毒药时流出的,但是……”裘先梓弹出一根包着布的手指,捻着唾液示意众人,“这几道口水涎而不粘,正是冻死所造成的特有现象。再说尸温,当时我验看时,就比客栈厨房那堆半融化的冻肉温度低,看仵作的尸单所写,尸温恢复到和停尸房温度相同的时辰,是在运送过来的次日下晌。”
他敲了敲尸体蜷缩的四肢,接着道:“解冻的时辰不对。寻常尸体的回温时段在一昼夜左右,这具尸体当时的尸温明显过低,如果是死了一昼夜以上,腐败程度要比现在严重数倍。但如果是冻僵而死,尸身就会停止腐烂,导致仵作断错死亡时间。”
原来尸体几天下来腐化不严重,并非因为停尸房配置逆天。
张捕头丝毫没有之前话说得太傲娇的自觉,一脸严肃的点头附和。
裘先梓接着道:“之前从尸僵推断的时辰也不再成立。要活活冻死一个人,再砸出伤口洒鸡鸭血,再下毒,还要掩人耳目混入客栈厨房的冻肉堆内,这一桩桩一件件,至少也要一昼夜才办得成。”
原本排查的,是当日发现尸体前两个时辰往上出入客栈的人员,如今所有的不在场证明,却基本成了废纸一沓。
张捕头眉头大皱。
“张大哥,与其从凶手入手,不如从死者入手。”邢常安插话道:“既然家禽家畜铺子查无可查,不如查一查城内所有的冰窖。”
这六月仲夏,想活活冻死人,除了冰窖不作他想。
而长安城虽富贵繁华,但家中或者铺面能置办冰窖的,却是少数。
范围大大缩小。
张捕头挑眉大笑,拍了拍邢常安的肩膀,“好小子,有长进。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哥给你调几个手下,由着你差遣着玩儿,过过当头儿的瘾。”
邢常安本来还后悔多嘴,听到后半句顿时满脸放光。
若少朴无视这哥儿俩好,沉吟道:“既然是冻死的,又何必弄出伤口又下毒,岂非画蛇添足?”
付长生颔首,沉声道:“既然是障眼法,就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如果是为了怕人查出死者是冻死的,进而追查到冰窖上头,那第二具尸体也应该如法炮制……”
众人不由再次聚到第二具尸体旁。
裘先梓对照着尸单,仔细又验看了一遍,摇头道:“确实古怪。这第二具尸体身上虽然有打斗痕迹,但是都不致命,也并非冻死,死因确实是‘一息颓’,中毒身亡无疑。”
毒物相同,死法却是大相径庭。
凶手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众人看向张捕头。
张捕头回想道:“这死者是小门派的弟子,在赌坊里输的精光,被庄家打了出来,又和其他赌徒发生了口角,赌坊和打人者的证词,都说死者确实负伤离去,但骂骂咧咧并无濒死之态。他离开赌坊时是昨天半夜,同门却证明他彻夜未归。尸体是在尚安坊的暗巷沟渠里发现的,除了已收集的证词外,并无其他发现,且这人,和冻死的第一具尸体并无任何关联。”
这一届武林大会要推选新盟主,赌坊开了盘口堵新盟主花落谁家,这事府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
赌坊除此外还有别的营生,来往有不少好赌之徒,这段时日,更不乏各方武人。
赌坊敢欺生,却不敢联合他人,向府衙做假供。
如此看来,这第二具尸体,着实死得蹊跷。
若少朴和付长生在里衙门行走多年,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齐声道:“模仿犯?”
客栈冻肉堆惊险陈尸,多少在尚安坊掀起了一阵八卦风潮。
也许有人闻风而动,弄来一息颓毒死第二具尸体,是想乘势而为,将罪行嫁祸给冻肉陈尸的凶手。
张捕头缓缓摇头,“我仔细盘问过,和第二具尸体有过节的,都是不至于恨到杀人的小过节。也查不出作案动机和在场证明。依我看,这两具尸体应该同一个人下的毒。只是这死法差异,确实让人想不通。”
偏偏第一具尸体查无此人,而第二具尸体又和第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关联。
如果不是模仿犯,难道是无差别杀人?
真是无差别作案的话,就不仅仅是江湖事,府衙可就摊上大事儿了。
张捕头暗骂晦气,皱眉看向裘先梓,“裘小弟的见识让人钦佩。现在虽然锁定了冰窖和一息颓这两个关键,但我总有种难以撇开的直觉,这冻死的第一具尸体,死者的身份也许才是命案关键。麻烦裘小弟再仔细看看,甭管仵作的尸单如何,但凡你觉得不寻常的,查验后都请告知我。”
做老了的捕头,总有一种微妙的刑侦直觉。
若少朴等人旁观至此,也对冻死陈尸的身份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布局杀人。
裘先梓也不推脱,只道:“我并非专攻验尸的,有张捕头这句话我自然尽力而为。不如你们都去外头换口气,我再仔细验看一遍。”
边说边打开药箱,取了苍术皂角点燃,祛尸气,又快手快脚的去脱第二具尸体的衣物。
若少朴和付长生一人一手,果断拖走若素素。
张捕头带着邢常安出了停尸房,喊了手下来,派给邢常安听命,即刻去查访长安城的冰窖。
一炷香后,裘先梓才放下记录的笔墨,请张捕头等人重新入内。
墙角的苍术皂角驱散了停尸房的异味。
裘先梓已是脸冒微汗,边收拾药箱边道:“我又重新看了一遍两具尸体的外伤。第二具尸体的外伤确实如张捕头所说,都是些不致命的打斗伤痕。而第一具冻死的尸体,却有些新的发现。”
客栈陈尸不如第二具尸体新鲜,尸斑已十分显眼,却也遮掩了一些粗看下,容易忽略的细微之处。
“先是死后造成的伤口,后是一息颓,然后是刚才断定的真正死因。倒让我错过了一些奇怪的痕迹。”裘先梓等众人看过第二具尸体,就盖好移步到一旁,指着翻身朝下的第一具尸体道:“你们看这几处,我仔细验过,应该是旧年留下的疤痕,我推断是用过上好的伤药,愈合得很好,疤痕也很淡,所以被尸斑掩盖住了。但这些伤痕大大小小,竟有数十道,死者早年应该受过重刑。”
裘先梓之所以断定是重刑,皆因伤口不是拳脚造成,而是利器钝器所致。
张捕头凝目细看,缓缓点了点头。
他对这类疤痕不可谓不熟悉,府衙的刑房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屈打成招不至于,但受过刑的罪犯却不计其数。
裘先梓原先只是猜测,见张捕头肯定,便继续道:“那么这一处颜色发青的疤痕,想来以张捕头的职务和见识,应该也不难判断。”
他拎起尸体手臂,指着上臂一处零碎的青色疤痕道:“您看这里,原来应是一块完整皮肉,却被人划花,刮擦了一层皮肉,后来新长出的皮肉较之原来浅而微微凹陷,而这些发青的颜色渗入皮下血脉,是祛不掉的。这样的疤痕,以我的推断来看,很可能是刺青。”
刺青?
张捕头闻言一愣,面色渐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