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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捕头敲了敲摊开的名簿，指腹划过三个墨字——裘冶原。
正是裘老爷的名讳。
若少朴等人面面相觑，大感意外。
裘先梓却是一派淡定，谦逊道：“应该只是和我爹同名同姓罢了。我青阳裘家乃张仲景传人，祖辈世代皆开馆行医，并没有人涉足官场。您说这裘冶原是燕山七笑吏之一，我信。但我爹在青阳成家立业，我记事以来，他从未踏出过汀州城地界，恐怕只是人名有雷同罢了。”
“裘小弟果然出身师承鬼谷子的青阳裘家。怪不得医术见识不凡。”张捕头颔首而笑，“如果没有把握，我又怎么敢断言？这裘冶原，裘小弟的爹，既是燕山七笑吏的老六。”
裘先梓面带赫然，“师门薄名，不敢当您的夸奖。”
若少朴等人忍着没翻白眼，一脸“二位，你们所说的师门和重点都不对啊”的表情。
张捕头干咳一声，摆出事实凭据道：“裘冶原最早在京城刑部做仵作，后来因医术了得，由上峰推荐，破格拔擢入太医院，只因他为人耿直不谙官道，在太医院的属职一直不上不下，常年多行走于京城高官世家之间。却因和燕山七笑吏的另外六人脾气相同，辞官后曾以燕山七笑吏的名义，游玩于北直隶山水间。十八年前，燕山七笑吏忽然销声匿迹，裘冶原此人也离开了北直隶。”
他掏出一叠通关路引，抖着泛黄的红印道：“这些是我查到的路引凭证，裘冶原自入了汀州城后，再无户籍变迁的履历。他为仵作一年有余，在太医院不过二年，至他返回汀州城下青阳镇，想来裘小弟刚出生，你不知道这段往事，并不代表此裘冶原非彼裘冶原。我手下有个捕快祖籍是汀州城外的小村子，这点事，两厢一对照，自有定论。”
裘家每一代的当家都需外出游学，游学其间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家中长辈并不会处处拘束管教。
如果裘老爷有意隐瞒，裘先梓甚至裘家上下，不知这段经历也不足为奇。
张捕头铁口直断，众人表示质疑无能。
于是裘先梓被小伙伴们的眼刀扎成了刺猬，对于自家老爹是燕山七笑吏之一的事，只余一脸懵比。
裘老爷藏得好深，众人苦寻的人竟然就在身边。
而当初裘家捉鬼，乃是受瘸叔所托。
电光火石间，原本模凌两可的线索和想法，渐渐交汇。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看一眼，心绪复杂，于是默默揍了裘先梓一顿。
张捕头假装没看见裘先梓被揍，手指一划，按压到第二人名上，“此人便是后来出世修道的燕山老道。他原来是京城太常寺的从七品奉祀，专司天坛、帝王庙等处的祭祀一事。后来隐于燕山修道，自燕山七笑吏匿迹后，曾游走于南北州府，听说后来捡了个桃花眼的清秀孤儿，才定居燕山，专心教徒布阵，鲜少出山。”
他看向释无道，饶有兴趣道：“想来这位小兄弟便是燕山老道唯一的关门弟子。诸位既然想到要买官吏名簿，想来已知燕山老道的身份。他在燕山七笑吏中排行第四。他最后一次出远门，乃十八年前，去的正是汀州城。”
十八年前汀州城，正对上瘸叔所说，应是燕山老道为邢常安批命的那一年。
先有裘家捉鬼后有道士批命，要说瘸叔只是耳闻燕山七笑吏之名，并无深交，真是鬼才信。
最信任的人，也许是坑自己最惨的人。
若少朴和付长生冒出这个想法后，又默默揍了邢常安一顿。
张捕头继续假装没看见邢常安被揍，翻过名簿接着道：“而燕山七笑吏排行第三的，原本是长安城府衙的一员小吏，后来出家北少林寺，人人都道慧根上佳，乃下一任方丈呼声最高者之一。可惜没等他做上方丈，已于半年前坐化圆寂，这事你们去北少林寺一问便知。他的俗世身份，知道的人不多。”
若少朴皱眉道：“那么另外四人，排行一、二、五、七的可查出来了？”
付长生想到瘸叔，“其中是否有姓刑的？”
张捕头看一眼邢常安，沉吟道：“排行第五的人，无迹可差。我听家中长辈讲古时，说起燕山七笑吏的老五，只知排行不知其人，竟是查不出半点身份名姓。而老大、老二、老七无一姓刑。且这三人，自燕山七笑吏匿迹后，应该改过名姓和户籍，后续查无可查。只知这老二原是户部官吏，生得一副好样貌。老七旧名姓胡，曾在洛阳城郊外大营任职，最出名的是耍得一手双柄短斧。至于老大，旧名姓左，曾是京城兵部官吏，以棍法成名。”
老七姓胡，兵器为双斧。
若少朴挑眉，“这老七可有绰号？”
付长生接道：“张捕头可知道双柄短斧的模样，这老七可有画像可查？”
“这就要问勇老大了。”张捕头提起酒坛子，替勇老大斟酒，“勇老大于刑名上大有本事，年轻时常出外差，燕山七笑吏的老大和老七，他都打过交道。”
若少朴等人精神大振，纷纷替一直默然旁听的勇老大夹菜倒酒。
“那老大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人又傲气，办事却能耐。”勇老大砸吧嘴，细细品酒，“我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这么多年过去，早记不清长相模样。我唯一记得的是，他也十分好酒。至于那老七，是个脾气暴躁的，在洛阳城郊外大营时，没少惹是生非。就这两个人，屡屡惹是非上身，却每每化险为夷，身后恐怕有人作保。且这老七，听说在燕山七笑吏中，是个最不服管教心气又大的。”
他边说边回忆，缓声道：“燕山七笑吏销声匿迹时，正是多事之秋。我曾在京城办差时，偶然碰见过一次老七。当时他行迹鬼祟，恐怕是又惹了什么是非。我私下留心，只知他离京南下，去向何处，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绰号。至于那双柄短斧……”
勇老大以手沾酒，在桌上划出武器形状。
正和大胡子的双斧一般无二。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转头示意邢常安，摸索出大胡子的画像，向勇老大求证。
勇老大眯眼看了半晌，“老了丑了糙了点，不过以年龄推算，因是老七无误。”
大胡子竟也是燕山七笑吏之一！
妈了个蛋，虎贲寨一事也是瘸叔派下的里衙门活计。
瘸叔提出燕山七笑吏，只怕并非无意。
若少朴和付长生摩拳擦掌，再次无言的揍了邢常安一顿。
邢常安连挨两次打，已心有所悟，却不敢冒死质问哥哥们。
若少朴内力传音付长生，“有些事，再想装没看见也不行了。从大胡子丢尸而出现第一块七字令牌，再到钱胖子，燕山老道，武林盟主。师兄，如今看来，七字令牌未必和杀人凶手有关，但肯定和令牌之主有关。且盗尸的人，未必和凶手是同一个人。盗走尸体的用意，如今倒有些耐人寻味。”
付长生内力回音，“令牌之主必是燕山七笑吏。盗尸未必是出于不可告人的变态手段，而可能是……落叶归根。如果盗走大胡子和燕山老道的尸体，是为了替同为燕山七笑吏的同伴收尸。那么同样丢尸的钱胖子……”
二人五味杂陈，异口同声问道：“那老二既是出身户部官吏，如果入世谋生，会不会是个营生的高手？这老二的秉性，张捕头可有耳闻？”
张捕头刀眉微挑，沉思半晌，才不确定道：“所谓官不与民争利，家中长辈提到燕山七笑吏时，骂得最多的不是行事乖张的老大和老七，正正是这位老二。传闻他在户部有个诨号叫‘铁算盘’，一是指他精于数算一道，二是暗讽他锱铢必较，账目出入把得十分严厉。而户部除管理国库以及官员饷银外，还管着朝中官员、宗室的借贷，就是这老二的一手铁算盘，追债追得朝中官员和宗室之人苦不堪言。”
钱文盛算盘打得好不好，无缘得见。
但这话外之意，这老二一毛不拔钻钱眼子的狗德行，倒和钱文盛不相仲伯。
以付长生的阴谋论来看，一块令牌对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对一个排行，钱文盛恐怕亦是燕山七笑吏出身，形象和这老二完美重叠。
若少朴收到师兄的视线，确认道：“这老二祖籍可是蜀地？”
张捕头一愣，视线扫过名簿，点头道：“正是。”
再从钱文盛的发迹史来倒推，他落脚汀州城的年份，正和燕山七笑吏销声匿迹的时段吻合。
燕山七笑吏七个人，已经嗝屁了三个人，出家圆寂了一个人。
而三人中有两人落户汀州城，一人曾到过汀州城，剩余三人中，裘老爷亦在汀州城下的青阳镇。
地点只是凑巧，还是另有所图？
剩余四人暗中主导着一桩又一桩命案，将他们牵扯其中，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亲自揭破燕山七笑吏的身份，进而由命案中的死人和未亡人身上，揪出十八年前的大事件——废太子案？
再联想到千机门掌门所留下的卦文，或者可能也许，掌门被燕山老道用以威胁做局的把柄，恐怕也和武林盟主自尽一般，皆因十八年前涉足废太子案，而十八年后，被燕山七笑吏找上门来，以命偿命，以命保门下后人子弟。
燕山七笑吏和废太子案又有什么关系？
早不出头晚不出头，现在挖坑让他们跳又有何意，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不相干人员。
莫名替人冲锋陷阵，好生憋屈。
若少朴和付长生眉头大皱，抿唇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