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终于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状态，是轻松的。
心里的某些秘密终于可以不用压在心头而得以宣泄。仿佛开闸的洪水一样，源源不绝。
而当凌远远听到徐言的这一句话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什么死因，是不能告诉给家属听的呢？只有死者的家属，才是真正有资格了解事实的真相的。
可徐言，却是要靠着自己，翻找档案去找寻他哥哥死亡的秘密。
——这未免也有些太不寻常了。
如果是几天之前，凌远远一定会觉得奇怪。
可现在，她却不觉得奇怪了。
因为她听过了陆理明的故事——陆理明的父母，原本也是自杀的，可在对外公开的档案之上，他们的死因，却被装裱了起来。
陆理明，这个最应该得知真相的人，却一直都怀着某种恨意，被埋在鼓里。
难道徐言的哥哥的自杀，也是因为这样吗？
不，徐言的哥哥，不应该是陆理明父母这样的人。
那为什么他的死因，不被人知道，且被隐藏起来呢？
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为警队里的人……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故事，一个林涵曾经和他们说过的故事。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凌远远突然开口，问：“徐言，你哥哥，曾经的职业，是什么？”
而当凌远远问出这句话的，徐言已经明白了凌远远的猜测。
这件事情，却是徐言一直想要忘记且不愿意提起的。
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人类总是善于遗忘一些事情的，但是这件事情，哪怕被遗忘了，却也不会消失，痛苦的依旧痛苦，无法忘记的，依旧无法忘记。
“是林涵吗？”凌远远问。
徐言点点头。
“你一开始，想要当警察，想要进入林涵的警队，难道就是为了报复吗？”凌远远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那语气里，也包含了一点危险的意味。
“不，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徐言立刻辩解，“而我进到林涵的警队，成为他的同事，真的，就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巧合。
这世间，原本就是千万巧合所构成的必然。
“我原本，一直都在逃避的。那个家庭，我走了，就走了，他们总是能好好过下去的。我想在外面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我甚至想过要把这一切都忘记……”
“可是命运却让你遇到了林涵。”凌远远的脸上，满是淡漠。
“是啊，命运……当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的心里，隐隐约约就有了这么一个念头，是不是我哥哥冥冥之中就在指引着我呢——他希望我为他复仇。”徐言的脸上，透漏出一丝危险。
凌远远欲言又止。
“但是后来，我还是觉得，我应该首先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然后，再了解他的死因。”徐言那个时候，好在还是冷静的。他没有被自己哥哥的死所迷惑，而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林涵的身上。
“你到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凌远远说出了结果。
徐言点点头。
“是啊。他不算一个好人，但确实是一个好警察，在断案方面，他有着惊人的才能——而且你知道，他一直都是宠辱不惊的，他得过很多荣誉，而这些荣誉能让他往更高的位置走去，但是，他都拒绝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徐言到后来慢慢成为了林涵的助手，林涵的同事，林涵的后辈——而不是杀死林涵的凶手。
意识到这一件事情的凌远远，舒出了一口长气。
可下一秒，她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这个游戏，让林涵产生了非常大的改变，如果怀着一种恶意的揣测的话——也许林涵自最内心的某些东西，被挖掘了出来，他暴漏出了自己的本性。
而徐言所见到的，一直都是他的伪装。
可人类，一直都是伪装大师啊。
动物界里有太多善于伪装的动物了，他们有着斑驳的颜色，奇妙的体型，融入环境的气味，有些甚至能随着环境变换自己的身体。
可与人类比起来，他们的改变，也只是于身体上而已。
但人类，却可以从心灵伪装成别的模样。
就像最古老的一句谚语一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动物有其本来的模样，他们只是变成另一个模样而已，可人类，他们的心灵，却没有什么“本来的模样”，他们只是随着环境而默默改变自己而已。
是有这样的人的——年幼的时候，伪装成一个好学的孩子，再长大一点，伪装成一个勤奋的青年，再大一点，则伪装成一个爱家庭的男人。
但本质，是否可以压抑呢？
如果这个人，可以压抑一辈子，那他就是一个好人，一个伪装成好人的坏人——可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他理所应当是一个好人。
可如果压抑不住呢？
那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伪装而已。伪装暴漏的那一瞬间，就是这个人走上陌路的开始。
总是流传着一句话的，就是一个好男人要骗，就不要骗一个女人一阵子，而是要骗一个女人一辈子。
——人类是赞扬“骗”这件事情的。
可在大多数人眼里，似乎女人更容易受骗，但实际上，女人只是知道眼前的男人在“骗”自己。
是的，他们知道，但却不点破。
因为一个“笨”女人，总是比一个聪明的女人，更值得别人爱，更值得去爱上，不是吗？
于是，在这么一个伪装的环境之下，徐言遇到了一个伪装的林涵。
而伪装的林涵让他放弃了要复仇这件事情——因为这个林涵很好，他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导致自己哥哥死去的元凶，但他却又破获了很多的案子，救了很多人的命。
——这样的林涵，是不应该被杀死的。
可是，在这个环境，这个不伪装的环境之下，林涵被剥下了身上的伪装，露出了下面所有的“本质”。
而这个本质的林涵，只让徐言觉得陌生。
——这一份陌生之中，开始滋生出某些类似于恨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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