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就是林涵一个人的表演了。
他向凌远远表述了一下他自己对她的爱意，对她母亲的爱意，虽然声泪俱下，虽然语气陈恳，可在凌远远眼里，却是如此的冷漠。
她仿佛在看一个演员，一个蹩脚的演员。
而不像是在看一个父亲。
凌远远皱了皱眉，而当看到凌远远这样的表情的时候，林涵的那原本慈祥的面具，仿佛一下子就裂开了。
甚至没有一个过度，林涵瞬间就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你要选他，你居然要选他？你要知道，是我生了你，没有我，就没有你！你该选我，你理所应当要选我的！”他说的太过于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到让人觉得如此的厌恶。
“林涵。”就在这个时候，凌远远突然叫出了林涵的名字，这似乎让林涵震惊。
林涵一向都是觉得凌远远是一个如此温柔美丽的女孩子，她善良，可爱，温顺如一只绵羊，在面对刺刀的时候，她也只是会叫出一点温柔的，轻柔的叫声而已。
可是今天的，此时此刻的凌远远，却让他觉得陌生极了。
“徐言，你爱的，是我吗？”她突然回头，叫了一声徐言的名字。
而当徐言被叫到名字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他似乎有些陌生，明明是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神情，可此时的凌远远，却让徐言觉得陌生极了。
“恩。”但是他还是如此回答着。
“如果我做了一件让你无法接受的事情呢？”凌远远这么问着。“这件事情，当这件事情将之剖白之后，你很有可能会放下我。”
“可是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徐言这么说着。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杀过人。”凌远远说。
徐言沉默了。
他知道凌远远心里有秘密，可是却无法理解竟然是这样的秘密。
“我改变了我自己的记忆。”凌远远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杀人者，可实际上我却是受害者。”
这句话，是一句何等让人觉得疑惑的话。
“我才是那个被收养的人。”凌远远突然回头看着林涵，“你认不出我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真是奇怪啊，我明明理所应当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人，可是，你却认不出我——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怪诞的笑意，仿佛有些不明所以，又仿佛是在讽刺着什么一样。
“我曾经，被一个女人收养，她有一个女儿，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大，她的家里，还有一只猫，一只黑猫，黑的，仿佛一只煤球一样的猫。我从小的时候，眼睛就不好，那是天生下来带来的隐患，所以我的指尖，总是伤痕累累的。”凌远远张开了自己的手，她的手上，有着年复一年累计下来的伤口，那是一个眼睛明亮的人所不该有的伤口，一开始，徐言注意到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
实际上，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但是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往那个方向思考。
“那个女孩子，她不喜欢我。那孩子的身体里，隐藏着一个恶魔。”想到这里，凌远远的眼睛里，似乎饱含着什么，也许是除泪水之外的某些东西，“有一天，她把我引到了一个枯井边，然后，她想把我推进去……可是，她失败了，最后掉进去的，却是她。那只猫是一直跟着我们的，在那个女孩掉下去之后，那只猫也掉下去了。”
徐言只是静静的听着。
“那个女孩摔断了脊椎，但猫却完好无损。后来，猫饿了……”说道这里，凌远远闭上了眼睛，“那个女孩子，最后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这与凌远远曾经想的故事，是一个看似一样，可实际上却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凌远远是加害者，可这个故事里，凌远远却是受害者。
医学上，是有这样的案例的。
一个人会因为巨大的歉疚感，而扭曲自己的记忆。
可是，凌远远的这一份歉疚，究竟是来源于哪里呢？
在她的语句里，至少可以判断出，那个女孩子，才是真正想要杀害她的人，而凌远远，只不过是侥幸活了下去而已。
总是没有人会因为自己逃过了死亡而歉疚的。
更何况，死在井里的，不过只是一个要害死自己的人而已。
又何况，凌远远那时候，看不到。
而凌远远后面的话，似乎解答了这一个问题。
“她的眼角膜，最后给了我。”凌远远说，“在她死在手术台的那一刻，我也同样被放上了手术台……然后，她死了，她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可我却因为她的黑暗，得到了光明……”
“可是，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徐言看着凌远远，这么说着，“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才导致她的死亡。她分明是咎由自取，你不需要为一个咎由自取的死亡而感到有任何的歉疚。”
“不，你不懂……”凌远远看着徐言的眼睛里，带着某些暗淡，又带着某些光彩。“那个时候，我知道她要杀死我，而我也因为她希望杀死我，而希望杀死她，甚至，她落入那个井里面，也是我在心中有过计划的，更甚至，我希望她的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时候，徐言抱住了凌远远，狠狠的。
可是，哪怕在徐言怀中的凌远远，依旧在瑟瑟发抖。
“我知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哪怕我没看到，可是我依旧知道她掉下去了，我本来可以救她的，我只要找来了人，我就可以救她的——但是，我没有，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死去……”凌远远在徐言怀中，这么倾诉着。
而徐言，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任由凌远远这么叙述着。
“我很害怕，我明明很害怕的……可是，我又在期待，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这个时候，凌远远问着，“那个家庭里，虽然没有父亲，但是那个母亲，却是我所期待的，最完美的母亲的类型，我希望独得她的爱，就像那个人一样。”
“一切都过去了。”徐言对凌远远说。
“不，没有的，我知道，没有的。这些事情，一直都在纠缠着我，我每一天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这样的情景，我甚至会觉得，那一天，她成功了，她成功的把我推到了那永恒的黑暗的枯井里——我的身边有一只猫，一只黑猫，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那只黑猫吃掉……她在笑，她在枯井口看着我，她居然在笑！”凌远远一说到这件事情，突然疯狂起来。
可徐言，只是把她抱的更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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