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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子义茫然摇了摇头。
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也是好事。你先回去歇着吧。”说话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申子义轻应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的钱还没给这位长官。掏出一枚金元，怔怔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当先欠着我的吧。”男子温声笑道：“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看着青年一步步走远，融进夜色之中。男子忽然低声道：“大智若愚，大奸若忠。这个孩子若是有一定点表演的成色，倒也罢了。倒是个赤子，我忽然有点不忍把他招至幕下了。”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这不应该是您的梦想吗？何必要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摊主疑惑的反问道。
“我总觉得这孩子的未来应该在市井中才能得到锻炼，若然跟了我，岂不又是一座象牙塔？”男子淡淡道：“通知咸阳的薛汉臣，让他想办法把这孩子打发了。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你真不要了？你不要我可要把他招走了。”摊主笑眯眯道。
“你也不许。”男子笑怒道：“仗着自己学生在那，简直是要把飞羽书院当成安宁堡的后院。已经挖走了那么多，不多他这一个。”
“也不多差一个不是？”
“总之就是不许。”
“好好好，听你的。”
两人说话间渐行渐远，摊子已经由卫兵收拾完毕，推着跟在他们身后。转瞬间，长街重新回到了平静之中。
申子义回到公馆，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他急促的喘着气，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可是激动之后，又是一阵担忧。刚才见到那位大人物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言行也有失冷静。不知道会不会在那人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呢？
想了许久，终究是没什么头绪。索性梳洗过后躺下睡着。梦中依稀看见一座巍峨的宫殿，他站在宫殿门前，道貌岸然，志得意满。
又过了几天，宝灵县城这边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宝山寨掳童藏尸案和宝灵县城灭门凶杀案这两桩大案的人犯全部归案，层层上报到刑部然后批复回来。等着批复的时候，各地的巡捕相继回去。申子义和辛颖两人也告辞离开。张一利去了车站送行回来，却见齐武已经在县衙等他了。
“院长的车驾前日已经秘密从这里过去。”齐武略显无奈的道：“他答应了我们的提议，让我转告你一声抱歉，这次又不能见面了。”
“那件事情如何了？”张一利对此倒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孙铿的人身安全还是第一要务，要因为一些小事而特意显露身份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就算他本人有这个意愿，他的属下也不会冒险。
“原本是商量着来，现在已经直接变成命令了。”齐武苦笑道：“非你莫属，你也就别推脱了。”
“那这一摊子怎么办？”张一利道。
“行动队挂在刑部的名下，这也是当年孙铿院长欠刑部的一个人情。不过你放心，一应装备和人员，都还是最优先配给的。”齐武道：“你也只是暂时借调出去，等忙完了就回来。不耽误你养老。”
“说得我好像已经熬不了几年似的。”张一利道：“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齐武道：“我也要走了。你离开之后，咸阳-长安一带的重任又是我自己一个人担着了。虽然可以控制的资源更多了，可是任务难度也增加了数倍。”
“这是大趋势，以前我们在暗处，敌人在明处。现在形势倒转了过来，这里也要改变。”张一利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
“我知道。还是要跟安宁堡要人。”齐武道：“依靠现在的人手，来控制这样大的地盘，实在是太紧张了。”
“那是你的事情了。”张一利道：“我估计等我抓完这些棋子，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不管未来怎样，现在我认为跟你共事是我的荣幸。”
“我也是。”齐武微笑着回答。
送走了申子义和辛颖，又送走了齐武。张一利却是知道，自己在这个县城呆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多三天，刑部的调令就会发下来。到时候，又是一个新的战场在等着自己。
只是在离开之前，不喝一杯桃酒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嘴巴？他想到这里哑然失笑，信步左转，走进公馆旁的小酒馆之中。
还没到饭点，酒馆里的客人不多。张一利坐到酒桌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一杯桃酒。”
“死鬼，你还知道来照顾我的生意！”女老板瑛桃瞪了他一眼，只不过她的眼神里永远都带着笑意，没有什么杀伤力。
“这几天着实有点忙了。”张一利解释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个女人解释，总是有点不解释就过意不去的样子。
“你是宝灵县城最忙的大官人。这次怕是要高升了吧？”瑛桃给他斟了一杯桃酒，趴在柜台另一边，笑眯眯问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张一利总觉得这整天嘻嘻哈哈的女人今天着实有点忧郁。
他心思一动，鬼使神差的反问了一句。“那你是希望我升还是不升？”
“当然是不……呸！”瑛桃话说了半句，随即明白过来，低头啐了一口，脸颊似乎红了。“你死哪儿升去关我屁事。”
“下一步还不知道该如何，但肯定是要离开的。”张一利叹了一声。
“那你这三天就天天来，醉死在我这里，就不用走了。”瑛桃沉默了一阵，才堵着气说道。
“看你本事了。”张一利眯眼笑道：“要是好酒足够，说不定我会后悔，不走了。”
瑛桃当然知道：这个男人不会不走的。他更不会醉死在这间酒馆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错就错在他在一个不是那么正确的时间，遇上了那个正确的自己。
“这一走，还会回来吗？”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得问道。
“当然……我就是这里人，不回来我又住哪儿去？”张一利没好气道。
“那……多长时间能回来？”瑛桃的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她眼巴巴的望着这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一利低头笑了笑，“傻女人，别等了。你的青春有几年，值得浪费在我这半老头子的身上？”
“只要你活着，你回来。我就等你。”瑛桃声如蚊蚋般嘀咕了一句，转身逃进门帘后面。张一利怔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干了杯中的酒，往桌上掷下几块钢元。
“明天给爷备好冰镇的桃酒。”张一利朗声长笑着出门而去，“我要在这酒馆里一醉方休！”
“你还想明天来？”瑛桃忽然又叉着腰出现，横眉冷道：“今年夏天的桃酒就剩下一坛，你若今晚来，那还有你一口喝的。你要是明天来，恐怕只有老娘的洗脚水招待你了！”
声音调门之高，酒馆里的酒客都闻声望了过来。惊奇的目光投射在瑛桃身上，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仿佛火烧一般，瞪着眼睛回敬酒客们的戏谑目光。
“看什么看！再不老实喝酒，以后都不要想着有酒喝了！”
女老板大发雌威，谁敢直撄其锋？酒馆里的酒客们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真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喝酒。把难得的惬意的甜蜜的夏日时光留给她暗暗独自品尝。
……
秦历725年8月14日，晴。咸阳郡府。
申子义回来之后，没急着去交差，而是先去了老师那里报告这次出去的所得。燕十三也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转告给他，“阚文才长官主持的是一次内部遴选，给某位长官挑选僚属策士的。不过很可惜的是，因为时间已过再加上人员都已经招满了，你过去的意义不大。见一面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好的。阚文才长官以后是要大用的，提前结交好关系，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申子义听了老师的说法，不由得有些气馁。不过还有其他的出路等着他，倒也不至于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就听从了老师的吩咐，准备停当之后，就来到郡府。准备连交差加面见阚文才的事情一起办了。
刚过去立秋的节气，清晨的气温已经不像早前那样闷热。晨风中约略带着一点清爽的气息，申子义赶了一个大早来到郡府门前，在门卫那里认认真真的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阚文才的名帖交给门卫。他等了还没有一刻钟，就从郡府里走出一个办事员来。
“阚长官和薛长官已经接到紧急命令，在昨天就离开了。”那办事员道：“临走之前特意交待我等你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申子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本来还想向他致谢的，看来不需要了。”
“阚长官留下话说，你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策士型人才，只可惜他的僚属团队已经招满了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若是你对担任策士这件事有意，他还可以介绍你去另外一家。只不过地点在西京。你要不要去试试？”
“还是不了。”申子义失望道：“兄长从军，父母年事已高，如果可能，我还是更愿意在咸阳或者长安一带活动。”
“这样啊。”办事员脸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那就祝你好运。”说完便告辞离去，只留下申子义一人，拿着阚文才的名帖在郡府走廊里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