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八点。
薛汉臣刚刚走进咸阳郡守府的走廊时，就看到了阚文才在办公室门前站着等他。他皱了皱眉，故意没在这个房间停下，而是走到另一扇门前。
“来人！我突然不想在那个房间呆了。给我换这个房间。”跟在他身后的杂务官员立刻有求必应，帮他打开了房门。薛汉臣朝他挑了挑眉毛，自顾自走了进去。
“进来吧。”他在高背椅上落座，有点不习惯这硬邦邦的坐姿。朝站在门外，坦然自若的阚文才招了招手。“把门关上。”
阚文才进了房间，随手关门。双手放在裤缝上，用最端正的姿态望着对方。
“昨天晚上我十点向郡守府发出了命令，昨天夜里郡守府杂务处一直忙到凌晨两点，才给我收拾好了这几间办公室。我随便选了一间，就发到杂务处的档案室备案。”薛汉臣淡淡道：“按照郡守府惯常的行动速度，算凌晨三点留档备案。到今天早晨八点，不过五个小时。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很简单。”阚文才道：“您只要来到这个城市，想要找一个常用办公地点的话，郡守府是最佳地点。特勤部和忠诚局目前都已经风雨飘摇；其他部门要么地位不够，要么地处偏远。我只需要在早晨六点赶到郡守府，然后查一查档案就能知道您会在什么地方。而且，您既然来这里，一定会有个名目。我只要能猜到您的来历，找到您并不难。”
“那我为何而来？”薛汉臣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我曾经是一名情报军官。虽然进入忠诚局的时间不长，但有机会接触他们顶级机密的时间也不短。孙铿院长身边的得力干将，忠诚局都有备案和详细的调查。刚刚好，我有个天赋叫做过目不忘。薛长官，您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院长身边的团队需要重建，您来干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人才。”薛汉臣道：“一夜的时间就把我的底摸得通透。那么，你是谁？到底哪个部分的？”
“这里没有其他人，那我可以说了。”阚文才啪的一个立正，朗声道：“卑职阚文才，原忠诚局咸阳站站长。秦历722年，秘密加入青年复兴联盟，直接由闫长官负责我的工作。”
“真正的人才无论在哪儿，按都按不住，迟早会冒头的。”薛汉臣叹道：“已经坐到忠诚局重要部门的长官了吗？你蹿升的速度倒是挺快。”
“用了一点手段。”阚文才淡淡回答道。
“那你下一步又该如何进行？”
“忠诚局覆灭后，我一直没有得到上级长官的指示。目前处在静默状态。”
“闫峰正在安宁堡，这段时间估计顾不上你。”薛汉臣道：“他的人，我用一用也没什么难题。这段时间你就暂时跟着我吧。咸阳、长安一带你比我熟，帮我找几个人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不知道薛长官要什么样的人？”阚文才略一沉吟，眼中充满好奇之色。
“是你们孙铿院长的策士团队要重建。他的班底在之前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需要一批新血的加入，他又不喜欢用那帮童子军。”薛汉臣毫不犹豫的把锅扣在孙铿的头上，“你负责找一批可靠的，头脑机灵——最好受过系统教育的策士人选。不一定非得要军方人员，民间的也可以。”
“有时间限制吗？”
“越快越好。”薛汉臣道：“新年之前，他的策士团队要能够开始发挥作用。”
“那足够用了。”阚文才道：“实际上今天我就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好人选。”
“哦？他在哪儿？我们看看去。”薛汉臣兴冲冲的站了起来。
他招揽阚文才，就是打着要把他当苦力使唤的念头。如今苦力这么好用，顿时就有点自鸣得意。阚文才却摆了摆手，笑道：“薛长官稍安勿躁，请稍等片刻。再过几分钟，她就要来了。”
“难道他就在郡守府？”
“正是。”阚文才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差不多，我们去那边等她吧。”
两人一先一后走出办公室，阚文才脚步没停，径直领着薛汉臣来到了郡守府杂务处。这时刚刚过了上班点名的时间，办公室里坐满了人，都在准备，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工作。
阚文才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点头道：“她已经到了。人是绝对的可靠。办事能力我观察过也很强。您去接触还是我去？”
“你把人带来。”薛汉臣把长官的架子端了出来。
“那您稍等。”阚文才暗笑，然后走进杂务处，来到一张办公桌前。
梁仕莹自从忠诚局解散后，就按照一般工作人员分流到了郡守府的杂务处。算是平调，职务衔级上降了一点，但工作胜在清闲。洗尽铅华之后，她也厌了穿着黑色秦装，面无表情的面具人生。对于自己新的工作岗位非常满意。只不过她的平静生活又要被打破了。
办公桌前暗了暗，显然是有人来了。她愕然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阚站长？您怎么会来这儿？”
“现在已经不是站长了。”阚文才低声道：“叫我小阚就是。有人对你的才干很感兴趣，想要招揽你去新的工作岗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还是特务机关？”梁仕莹微蹙秀眉，面露不豫之色。
“不是。但也是一处机要机构。他们那边需要你这种能够总揽全局，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的人。”阚文才不动声色的夸奖了她一句。
“谢谢赏识。不过……”梁仕莹道：“我现在的情况你心里想必也是有数的。我不希望再去到任何一个可能有争端的部门了，而且我要调动的话，可能需要另一个人的允可。”说到这里时，她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
“这一点上没有任何问题。不会有争端了，也不需要您戴上另外一张面具去潜伏。跟我来，我们出去说。”
梁仕莹走到薛汉臣的面前，她审视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然后用疑惑的目光看了阚文才一眼。
“人我已经给您带来了。接下来她愿不愿意跟您走，就要看您的了。”
薛汉臣微微颔首，随手推开旁边一个无人办公室的门。“进来再说。”
进了办公室以后，薛汉臣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指了指梁仕莹，淡淡道：“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叫……梁仕莹。”女子迟疑了几秒钟，确定自己遇到的事情是真实的。“原忠诚局咸阳分站杂务处处长。现任咸阳郡府杂务处副处长……就这些了。”
“你有什么特长？”薛汉臣面无表情的问道。
“特长？”梁仕莹思忖了几秒钟。“如果说能够协助长官进行一些事务的分配的话，我很擅长。”她很自信的回答。
“那就是你了。”薛汉臣道：“今天交接完工作，明天早晨八点到我办公室报到。”薛汉臣打了个响指，干脆的道：“小阚，我们走！”
轮到梁仕莹有点发懵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草率的招募。对方甚至都没有问她自己的意见，就……就这么定了？
“等等，长官！”她疾声喊道。
“还有什么事？”薛汉臣皱了皱眉头。“你自行找阚文才接洽，他会帮我解答的。”
还没等梁仕莹明白过来，薛汉臣已经走得没影儿了。阚文才对这样几乎撂挑子的长官也很无奈，迎上梁仕莹探询的目光，他感觉有点头大。“那个……梁处长。现在有没有时间？郡府旁边有个茶楼不错，我们在那边详细谈谈。”
茶楼才刚刚开门，顾客寥寥无几。两杯热茶放凉了，梁仕莹才从阚文才这里听完了全部事情。
“太草率了。就像撞大运一样替帝婿挑选人才？”梁仕莹皱眉道：“他的心倒也是大。”
“我研究过他的资料，跟院长其他的侍从官不一样，他的脾气有些跳脱。这次出来，估计也是玩心大过于真正做工作的心。要不是遇到了我，我估计他会满大街找人去给他当苦力。甚至有可能会抓到……咳咳。抓到敌对势力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梁仕莹问道：“你已经算是他的部属了吗？”
阚文才点了点头。“梁姐，上次分别以后，一直都没机会问你。我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不仅仅限于此，我也知道贸然过问你的来历犯了咱们搞情报的大忌。但我有句话不得不问，你——是哪一边的？”
这已经是非常克制的询问自己的来历了。梁仕莹知道自己绕不过这一关，就算阚文才现在不问，以后也会通过正式渠道来调查自己的身份。那那就不一样了。现在他们是同僚，同僚之外还有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这样的亲近关系。如果是正式渠道调查的话，后面那个关系就等于是被自己放弃了。人在这个体系中行走，除了公务关系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关系要处理，人并不是孤立的。她知道对方想要结交的心思，迟疑了几秒钟后，轻声道：“我受特勤部咸阳分部管辖。”说完，拿出一面古铜色的徽章来，缓缓推到阚文才的面前。
特勤部咸阳分部并不是唐翀那一派，而是另外的，忠诚于帝婿孙铿的势力。阚文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原来是师姐，这我就放心了。”说着，也掏出自己的徽章，依样推到对方面前。
这是青复盟内部独特的验看关系的途经，除此之外，哪怕说破大天，也得不到对方的绝对信任。只认章子不认人，这是组织里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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