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推开，还未见人，一阵环佩玎珰的声音就传进耳朵里。众人循声朝门口望去，看见一个身穿曳地长裙的少女站在门口。她眉目如画，一双眸子如晨星般明亮。年纪不甚大，最多也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众人本来等着皇帝，没想到来得却是个面貌陌生的少女。付飞云却不认识她，心中猜度着这应该是哪位殿下的女儿。忙站起身来，沉声道：“这位小姐怕是走错了房间？待会儿陛下要来，你还是速速退去。”
“却是没错。”那少女回答，声音娇脆。“听闻飞羽书院山长十三先生莅临，我与他有故人之交，所以特地请了陛下允准，提前过来一见。”
付飞云听她说是皇帝的意思，也就不便作色。转头看了燕十三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十三先生声名如此显赫，看来飞云是有些唐突了，实不该冒昧出手相帮。”他暗恨自己这边的人竟然没有查清燕十三的家底就出手，以至于此时出了这档子不在控制范围之内的事情，连着三人一起暗暗恨上。
燕十三哪能感觉不到付飞云的阴毒眼神，只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位忠诚局的领军人物，心眼实在小的很。
“付局座想多了。”少女扬声予以否认。“说起来跟十三先生其实没多大关系，只是跟十三先生之前的妻子萧露丝有些关系。我结识露丝小姐时，十三先生尚在狱中。不识得我，也不稀罕。”
“原来如此。”付飞云恍然，原来是萧露丝那边的关系。众所周知，燕十三在出狱之后就和萧露丝断了前缘。阚文才和曹清源两人吃饱撑得才会去查她家的关系。
燕十三看着少女一蹦一跳的来到自己面前，心中揣度着到底会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
“待会陛下接见你结束之后，我在房间里等着你。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单独谈谈。”少女说完，歪了歪头望向付飞云。“也是得到了陛下的允准。付局座没意见吧。”
这少女左一句陛下，右一句陛下。付飞云还能说什么？不过这事既然皇帝知道，那就跟他担心的那个人没什么关系。她爱见谁见谁去，跟自己没关系。可是，这谜团一样跳出来的少女究竟是谁？付飞云绞尽脑汁都没有半点头绪。也许只有回去，借助安插在未央宫里的眼线才能够得到答案了。他心中如是想着，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少女如一阵风，疏忽来去。几人的心思还没有转过来，就听见门外女官的一声通传：“陛下莅临，全体起立！”
看到羽衣一走进来，付飞云等四人就站起身来。阚文才只觉眼前一亮，便慌忙低下了头。夺目的美艳和无上的威严，双重刺激之下，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他偷偷看了曹清源一眼，发现这家伙的神色跟自己相似，想来此时的心情也差不多的激荡。
一众人中，只有燕十三神色如常。与其他三人行军礼不同，他微微欠身，向帝国的统治者表达了敬意。
羽衣环望房间，已经自动把阚文才和曹清源两人无视。美目流转，定在燕十三的身上。她微微一笑，轻启朱唇道：“没想到十三先生竟如此年轻，相貌也甚是熟悉。我们以前见过？”
“十三曾在蜀郡，亲眼目睹过陛下祭奠蜀郡死难的军民。许是那时见过也未可知。”
羽衣想了想，觉得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萧若家与皇家的关系不算远，萧氏夫妇在咸阳长安时，羽衣经常也去他家做客。时光荏苒，一晃七八年过去。如今他们伉俪早已经化作守护帝国江山的英灵，那样的随和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一时有些唏嘘。便道：“坐吧。我听说你与露丝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到底是因为什么？”
燕十三曾经想过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女皇陛下会用这样的问话作为开端。他羞赧的一笑，忖思了几秒钟后回答道：“错在十三，于露丝并无半点关系。”
“哦。”羽衣淡淡应答了一声，“你是墨飞羽的门徒？”
“十三师从鸣镝先生。羽师只是在临终前曾给我一些教诲。”
“飞羽书院这几年震荡不休，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治学的鹿小丘接手，没想到你一出狱就跟他争夺书院的主导权。以后准备怎样做？书院何去何从？”
听女皇陛下话里的意思，竟然还有些怪罪的样子。付飞云唯恐这位书生意气犯了，再惹恼了陛下就大为不美。连忙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陛下，飞羽书院……”
“我要他说，或者你去做这个山长。”羽衣冷冷看了他一眼，付飞云心中凛然，随即噤声。
燕十三微笑，“我师曾说过，书院不管收什么样的学生，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最终还是要为国家出力的。飞羽书院的职责不会有任何改变，有的也只是道统之争。是私利大于公利还是公利大于私利的争端。学术问题，与大众的教育无关。”
“为国家出力……倒也像是墨飞羽能说出来的话。”羽衣品评道：“你是站哪一边的？公利还是私利？”
“学生以为，公利就是大众的利益。所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就是这个道理。”
“那你想要帝国的册封和正式的管辖么？”羽衣道：“我曾答允过江流，鹿小丘继任山长之后，飞羽书院将会列入帝国正式的管辖范围之内。当然，创始人和教学风格一应不变。”
燕十三欠身表示尊敬，话却说得斩钉截铁。“飞羽书院之所以有如今的规模和影响力，就是因为他的亲民立场。如今国内暗流汹涌，倾轧不断。十三不敢把书院也交出去，让他成为两派之争的战场。就让我们安安静静的在咸阳一隅，教出国家和陛下所需要的人才吧。”
“你胆子倒是很大。”羽衣摆手道：“你不乐意也罢，我要是把意志强加在你的身上，那你的殊死战斗又有什么意义？荥阳郡主有事找你，且去问问她到底什么事情。至于其他人，就先退下吧。”
燕十三这才知道那个少女是荥阳郡主。对于其人，他倒是有一些了解，并非一无所知。荥阳本名嬴雪，是子严亲王的小女儿。曾经化名秦雪，在安宁堡学习过。后来担任了章英夫将军的侍从官，那一年她只有十四岁。在英夫将军身边服役满三年后，就放弃了军人的身份回到长安。正巧她和她的姐姐嬴霜作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嬴霜放弃了郡主的受封，自愿在安宁堡担任军事教员；而她则得到了被姐姐放弃了的郡主爵位，走上了另外一条与大多数皇族人不同的道路。
心中快速流转过荥阳郡主嬴雪的资料，燕十三已经在宫中女官的陪伴下到了一处偏殿之前。未央宫的建筑规模，在长安仅次于隔壁的秦宫。即使住了女皇和帝婿的侍从，近卫之后，依然还有大片的院子空着。嬴雪今年已经十九岁，却还没有谈婚论嫁。作为姑母的女皇陛下似乎对自己的侄女听之任之，嬴雪也乐得在未央宫流连不走。
女官进去通禀，燕十三在外面等着。过了片刻，依然还是环佩玎珰作响，他抬眼一看，见嬴雪竟然亲自迎出门来了。
“十三先生，久仰了。”
燕十三欠身道：“不敢。郡主殿下有何事请托？”他见对方没有邀请自己入园的打算，也就站在门口说话。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于她于己都不是太好。
“是这么回事。”嬴雪把藏在背后的一本册子拿了出来，捧到燕十三的面前。“这是我最近三个月来写成的一部剧本，想请托你给露丝姐姐带去。请她为我指点一二。”
“只是这样么？”燕十三感觉有些奇怪。这事儿交给自己没毛病，但她自己也是能去的。传闻说嬴雪和萧露丝的关系非常不错，萧露丝的新著作也是由她引荐才能在女皇陛下面前出现的。
“我最近一段时间被陛下禁足，只能呆在家里不能出门了。所以这件事还是要麻烦先生。若是露丝姐姐觉得可以继续打磨，就请她在最后一页上写下意见。”嬴雪似乎不愿多说自己的情况，只是把册子递了之后就借口告辞。燕十三心中觉得奇怪，面上却平静如常。他把册子收进袋子里，转身在女官的带领下出了未央宫。
这次来，除了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位之外，其他该见得都已经见到了。跟那位相见，恐怕需要时间和时机。现在的他和自己都是被放在放大镜下面仔细观察的对象，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机会。他心中没有半点的不甘，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出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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