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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觉得人心思安。而且那燕十三学问人品明显比我更高，虽然说心思深沉，可像我这样不懂耍弄权谋的人毕竟是少数吧……”
“你这是愚善！”唐翀毫不客气的教训道：“书院时先生务必要求拿下的基本盘，没有书院先生的势力就是无根之水，无缘之木。你怎么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但是这样斗下去，是不会有胜利者的。只会消磨掉全部的人望，然后让这个地方分崩离析。”
“只要这块金字招牌在，何愁招不到学生？”唐翀冷道：“咬牙打下去，才能够站在最后胜利的高峰。再说，你以为这只是一场书院山长的争夺战吗？错！这还是一场你扬名立万的地位之战。赢了，你才有可能摆脱先生的窠臼，真正的成为一方宗师级别的人物；输了，你永远都要被燕十三按在身子下面，仰人鼻息的生活，想必还没有经历过吧？”
鹿小丘茫然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平等的，为什么非要争出一个高下呢？大家各安其位，能少很多争端。”
“你是看书看傻了吧！”唐翀怒极反笑，“为什么非要争出一个高下呢！这意味着你是不是能够得到最大的资源分配。你以为先生花在你身上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先生培养你不仅仅是让你做学问的！有投入就要有回报，没有回报，他培养你还不如去养一条狗！至少狗还能给他看家护院，你呢！”
鹿小丘默然。唐翀这话虽然直白，但现在也只有他能够用这样浅显易懂的话来跟他直抵核心了。至于其他人要么不敢，要么不能。至于他的老师，更是不会用这样的话来跟自己说。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老师一家独大那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安心问学，在飞羽书院的书房里看春花夏雨，秋实冬雪。但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他的老师，还有被关在未央宫里出不来的帝婿，还有很多很多想要他的老师黯然离开政坛，甚至想要他死的人。
“人生来是要斗争的。”他想起江流常常跟自己说得一句话。“你明白吗？”
老师的目光宁静而深邃，此时却像两团火苗，快要把他的内心烧穿。“老师常跟我说得话，我竟然至今才明白他的深意。谢谢你，唐翀兄。没有你的当头一棒，恐怕我根本没有办法明白我应该做什么。”
“言重了。”唐翀松了口气。他最怕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事情到现在为止，总还是顺利的。鹿小丘还听他的劝说，只是他与世无争的性子在作祟罢了。
“没想到你竟然有心去查了燕十三的过往。到底是读过几本书的，之前我怎么没有想到这釜底抽薪的计策。”唐翀道：“放心就是，武刚这个人我已经记下了，他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一定能找到他。若是他死了，那不恰恰说明这个燕十三心里有鬼么？”
“燕十三会杀人灭口？”鹿小丘吃惊道。
“他是从蜀郡战场上生还下来的人，你觉得呢？”唐翀冷笑道：“不过，我巴不得他杀。只要他敢动手，那你这边的压力就轻松多了。”
“真的会那样吗？”鹿小丘却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他不会杀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唐翀无语。真的是只有对手才是最了解对手吗？他心中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鹿小丘的那个谋士，很有可能只是被耽误在了某处暂时回不来而已。让一个人死很简单，但死了以后的手尾，才是最麻烦的。他不相信燕十三真的会杀人灭口，如果他那样做了，正如他对鹿小丘说得那样，也许事情就简单得多。
从飞羽书院出来，黑厢马车在青石板大街上辘辘前行。窗外的街灯照耀下，唐翀思忖许久之后，才淡淡对面前的纪平说道：“跟鹿小丘今天说得事情，这个武刚一定要找到。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会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纪平道：“我不觉得他真的能找到燕十三的短处。书生们只要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还算可靠。要是他们想要去做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我觉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管如何都要去找一找的。如今我也想过了，忠诚局和我们对峙的局面，唯有从燕十三身上破局。偏生他是个完人，风评直逼十年前的帝婿孙铿。甚至比帝婿更加完美。可以说他是现在一些少年成长时的标杆，毕竟三萧祠里留名的人物……”
“长官……那您说这个燕十三会不会是帝婿的人？”纪平笑道。恍如一道闪电从窗外刺破了沉寂，唐翀锐利的眼神转了过来，一瞬间又消失了。车厢里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过了许久，才听唐翀幽幽道：“这还真是个危险而又有诱惑力的想法。总之，去查吧。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最终无论查出个什么，总要让这家伙身败名裂，不能再成为小丘的拦路石才行。”
“明白了！”纪平慨然应答，车厢中的谈话告一段落。
…… ……
秦历725年6月3日，阵雨。咸阳，飞羽书院。
自从莫德秋被暗杀，忠诚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应子之后。在咸阳的两方暗中电光火石的交手了一招，各有损伤。似乎是谁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便各自偃旗息鼓了。十五天后又是关于飞羽书院山长竞选的第五次辩讲，之前的四次交锋都是以燕十三的胜利而告终。这位从黑狱之中走出来的飞羽门徒，似乎天生的就是一个辩讲家——如果刻意的忘记他少年时期立下的那些功勋的话。
言辞犀利，理论扎实兼之有一面巨大的镶金履历招牌。鹿小丘怎么想都无法与这样强悍的对手匹敌，在前几次的辩讲之中，沦落为了一幅尴尬的背景板。如果不是特勤部的力量在中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否则鹿小丘根本就没有分毫取胜的可能。
刚刚下过一场阵雨，雨水带走了城市中的烟火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道和水腥味儿，人们走上街头，三三两两的向着飞羽书院聚集。如今飞羽书院山长的竞选已经从微不足道的小事绵延成了一场跌宕起伏的长篇戏剧，甚至比恰同楼里上演的台剧还要让人有瘾。由此延伸出来的，发生在咸阳的凶杀案，据说都与这场竞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接下来还会是燕十三获胜，鹿小丘继续利用咸阳教署的力量进行驳回的戏码吗？在咸阳百姓的眼中，这位屡次动用官方力量续命的代理山长的名声早已经臭不可闻。他之所以还站在台上，所能够提供的只不过是下半月中百姓们的谈资而已。
“真是悲哀。”鹿小丘端坐在辩讲台一角的高背椅上，心中如是想着。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不难从围观者的脸上看到那种兼具戏谑和嘲弄的表情。但他还是要在这里坐下去，不光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站在背后的那个人。必须要斗争下去！他暗暗给自己以鼓舞，不这样的话，他恐怕会抑制不住惊恐和羞耻，抱头鼠窜而去。
“鹿山长，辩讲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一个教员联合会的干部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燕十三没有及时赶到的话，那么这次辩讲立刻就能够以对方缺战为由宣布你的胜利。”
鹿小丘这才发现，对面高背椅上空无一人。这次有些不同寻常的情况出现，以往几次都提前一小时赶来的燕十三令人出乎意料的“迟到”了。
“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有通知吗？”鹿小丘低声问道。
“谁知道？”那干部幸灾乐祸得道：“这厮也许是想争取民望结果把自己玩脱了也说不定。不管如何，咱们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现在已经到了封院的时候，如果他还不来，那么就永远都不要想进来了。”
鹿小丘虽然隐隐觉得不妥，但除了辩讲之外，所有的环节都是特勤部在一手控制。他并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只得闷闷的点了点头。如果能够堂堂正正的战胜这个毕生的大敌，那自然最好了。如果用这种方法，即使身为敌人，他都颇觉不齿。觉得唐翀把事情做得太过了。
辩讲会场上，不仅鹿小丘发现了问题，燕十三的拥护者们也一样发觉了异常。燕十三昨日就与他们说好，今天争取用一个最短的时间解决鹿小丘，让咸阳教署无可辩驳。他们也都做好了现场请愿，推波助澜的准备。但是一到了今天，己方的主帅却没有到场。站在台下的赫元春几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
“定是鹿小丘雇请的那帮贼厮！给我师暗中下了绊子！”赫元春低声道：“同学们，保护书院道统的时候到了。此时正是我辈该出一份力量的最佳时机。”
“赫师兄！你且吩咐！我们都听你的安排。”周围的几个学生疾声回答道。
赫元春一见民心可用，就感到胆气又壮。他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此时距离辩讲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以那帮腌臜货的心思，能把我师堵在书院之外不战而屈人之兵最是便当。我们就见招拆招，突破封锁，让我师的车驾进来书院，一切就都好说。”
PS：测试更新，发现改版以后更新也不会上首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