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你在忙什么？”羽衣疑惑的问道：“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哈——欠。有吗？”孙铿狐疑道：“我感觉还好。”他说完推开了饭碗，起身离去。“我已经吃好了，你们继续。”
“他今天怪怪的。”羽衣看了孩子们一眼，淡淡的道。
“确实。”孙窈拿筷子拄着下巴，同意了她的看法。而霓裳和惜晴两个，目前还是点头虫的年纪。嬴雨略微察觉出一点端倪，不过他此时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怎么帮郑衍把书给搞来。父亲的反常，没有引起他的任何重视。
每十天一次的家庭聚餐是难得的团聚时刻，不仅孙窈会从战情分析中心回来，霓裳和惜晴两个小家伙也能跟她们的父母亲近亲近——这样的日子在平时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嬴雨见两个妹妹缠着母亲打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悄悄的挪到门口，观察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然后朝藏书阁的方向飞快跑去。未央宫里的地形他早已经轻车熟路，如果他能抓紧时间的话，肯定能够在父母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完成任务。
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到了藏书阁门口，嬴雨惊喜的发现今天连卫兵都似乎偷懒了没在。他心中不由感慨着，当真是‘时来天地同借力’。看来好朋友的愿望很快就要成真了。如是这般想着，他轻轻推开了藏书阁的房门，灵猫一样溜了进去。
这时天色还没完全黑透，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夕阳余晖，嬴雨凭着记忆走到书架前。藏书阁里满满排着四排书架，依次是“军事”“工业”“科技”“文化”四大类。这其中以前三种最多，“文化”类最少。以父亲的说法就是，现在帝国还没有安稳到可以发展文化的时候，只有形成了对深渊绝对优势的战略态势，才是把那面书架填满的最佳时机。所以直到现在，“文化”类书架上还是只有《以史为鉴》这套丛书，区区二十四本而已。
嬴雨这几年时间，只要是没有学习任务，就一直泡在藏书阁里。倒不是学习，而是看父亲口述成章，一帮子抄书工用一种极为笨重的打字机——它的工作效率远远超过手写，也只有如此才能够在数年时间里把藏书阁里三大类书籍架填满。这放在以前，即使是嬴家的那位始祖，倾其一生也不过弄出一套缩微版的《子婴遗书》来。
小时候的嬴雨很好奇，父亲的脑子里怎么会装下那么多东西。他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全天都泡在藏书阁里。而在他身边的抄书工则分为了三班，每班工作八个小时。因为操作打字机几乎是纯体力活，抄书工最多干到八个小时后，就会因为精力下降而导致效率严重下滑。
从小到大，嬴雨记忆里父亲的声音，一直都是哑哑得，仿佛一张砂纸藏在他的喉咙里。这样沙哑的声音直到最近半年才逐渐好转，这多少让少年感到有点陌生——尽管他知道那是个好现象。
心中转着念头，嬴雨径直来到了工业大类的书架前。他想了许久，终于拿定了主意。踮起脚尖，伸手够到了书架最顶层的那本名为《工业未来》的“大部头”。他伸出五指紧紧夹住那本书的书脊，吃力的将它从书架里抽了出来。
这些书自从著成之后，就一直在藏书阁里落灰。要不是嬴雨结识了一位爱好阅读的好朋友，不知道还要在荒废多长时间。少年小心的吹了吹书面上的浮灰，然后打开背包把书放了进去。
想了想，又拖来一张椅子，把背包里的另外一套厚书物归原处。做完一切之后，他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从椅子上轻巧的跳了下来，背着包打算离开。谁知道还没转过身来，就发觉了屋里的情况有些不对。眼角余光扫到门口，发现自己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竟然无风自开。虽说未央宫里早已经在流传着“闹鬼”的传说，但少年心中门儿清，所谓的“鬼魂”都不过是庸人自扰。那么也就是说，有人进来了。
嬴雨顿时想起了下半句话：“运去英雄不自由。”不知道来得人是谁，最好不要是他那位严厉的父亲。心中如是想着，等到转过身来以后，顿时感觉嘴里发苦。站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平静的孙铿。
“父……父亲大人。”嬴雨心里发虚，低着头期期艾艾道。
“这么许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好学上进。”孙铿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道。
嬴雨额头渗出冷汗，低着头一声不吭。
孙铿知道这小子不说话，肯定是有猫腻。他也不急着揭穿，在他面前踱了几步。冷不丁突然袭击道：“上次也是你进了我的藏书阁？”
“我没进去。”嬴雨矢口否认道。
“拿去给谁？”
嬴雨紧紧抿着嘴唇，想要硬抗过去。可是孙铿岂能那么容易让他扛过去？少年心中本来就就有鬼，根本不敢与父亲目光对视，过了没多久就败下阵来。嘴一瘪就想哭，谁知道眼泪还没流出来，就听到父亲一声冷哼。
“把你的眼泪收起来！”
吃这一吓，嬴雨再也不敢哭了，低着头，等父亲发落。
孙铿却没有动怒，抱着膀子端详着他。
“我小时候，比你要调皮多了。是真的皮……看到是你，我也就释然了。既然喜欢，不妨找我来借，何必这样？”
“怕被您说不务正业……”
“怎么会？”孙铿失笑道：“拿去看吧，不过我要检查的。”
“是。”嬴雨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书准备跑路。
“等等！”孙铿将他又叫了回来。“拿走的是哪一本？”
“是《工业未来》。”
“哦。”孙铿沉吟道：“下次回来，拿一篇五千字的书论给我看。”
“……”嬴雨顿感掉进一个早已经给他挖好的大坑里。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是还有郑衍这个父亲不知道的作弊器吗？也就不那么惊慌了。
孙铿敲打完了儿子，便命他离开。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藏书阁里，看着满目的心血，默默感慨了一会儿。数百年前那位先贤，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是不是也遭到了这样的待遇？否则怎么会放弃一切，拼命的想要给后人留下一些遗产。
前人的选择他不想体会，也不想走他的老路。这个世界发展至此，自有他的道理。外来的势力再强大，也只能毁灭它而不能强迫他朝向不想走的道路。看上去是必败的死局，而实际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藏书阁外忽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孙铿面露诡异的微笑，如今这个地方还真是受他们喜欢，不速之客一个接着一个。
他环望四周，侧身隐进书架的背后，刚刚站定了脚步，就听见房门轻响，一个纤细的身影蹑手蹑脚的溜了进来。她轻车熟路的点亮了房间里的灯，小心的拧到微微能把周围照亮的程度。
“进来吧，看起来我那调皮的小弟已经走了。”
孙窈的声音传进孙铿的耳朵里，他神色微冷，不知道女儿邀请的客人又是哪一位。
“这么着急叫我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孙铿听到之后，眉头已经紧锁了起来。
孙窈却没有回答，如飞鸟投林，纵身扑进他的怀中。
吕耀辉吃了一惊，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他支着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眼前女孩的肩膀上还是顺势环抱过去。正当他迟疑的当口，孙窈已经松开了他，回到他们熟悉的那个距离。
“你……”吕耀辉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想说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书架后面站着的男人。一瞬间，他便全部都明白了。千算万算，还是被这丫头给算计了。但这是危机也是机遇，只要那个愤怒的父亲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杀死自己，一切就都还有的谈。
“今天的这是奖励，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在宿舍等你。”孙窈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只剩下吕耀辉呆立在门口苦笑，心中快速转着脱身的念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
孙铿看上去倒不像多么愤怒的样子，他指了指房门，示意对方先把门关上。吕耀辉老老实实的做了，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完全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力量。
“很多年了吧。”吕耀辉不确定的回答道：“我非故意，实在是她太过惹人喜爱了。”
“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孙铿面无表情的追问了一句。
“您刚刚看到的就是我们迄今为止最亲密的接触。”
“准备以后怎么办？还这么单着？”
“我想……问问您的意见。”吕耀辉咬了咬嘴唇，避开对方锐利的目光。“我有办法让您摆脱现在尴尬的处境……”
“滚！”孙铿干脆的道：“我还没到山穷水尽出卖女儿一生的幸福换取自由的地步。别让我再看见你，下一次，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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