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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借着刚刚看过的戏剧累积出来的情绪，两个人都比平常多喝了点酒。话题绕来绕去，便绕到了如今恰同楼的掌柜燕十三的身上。
莫德秋脸上带着一丝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凑在阚文才耳边道：“知道吗？这个燕十三的身份非常复杂，据信还跟帝婿有几分联系。”
“跟帝婿有联系？”阚文才失笑道：“帝婿是什么人，可不是随便能攀附的。”
“我骗你这个干嘛？”莫德秋道：“燕十三曾经可不叫这个名字。他姓萧。”
“这我倒是知道。”阚文才心中暗暗警惕，脸上却带着浑不在意的神色。“他原来是飞羽书院墨鸣镝的弟子，学成之后去蜀州游历。恰在那时因为中暑，被当时蜀郡的巨商燕半城收留。后来蜀郡战乱，燕半城出巨资招募民兵在剑门抵抗魔兵，而燕十三则阴差阳错跟了时任郡守的萧若。萧若殉国之后，他带领剩下的军民冲出重围。后来蜀郡军民感念他的厚恩，自发修建了遍布蜀地的三萧祠。据说当年他改姓，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是扯！”莫德秋摆手道：“还不是看上了燕半城留下的产业！他要是不改姓，恰同楼能是他的？不过有得必有失，恰同楼归他了不假，不过老婆却不归他了。咸阳剧主知道吗？”
“萧露丝么。”阚文才道：“在长安名声鹊起，文人骚客莫不趋之若鹜。”
“这个萧露丝现在还在用夫姓。这说明什么？”莫德秋拍桌低笑道：“说明她心还没死，等着她男人回心转意呢！”
“你还没说燕十三到底为什么跟帝婿有关系呢。”阚文才见他又要转移话题，忙把话头拉了回来。
“老弟……”莫德秋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个，可不能乱说啊。毕竟现在还是没影儿的事。”
“什么意思？”
“咸阳站在整理当年的电文记录时，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莫德秋压低声音道：“已经准备装车，明天一早就发往长安。请局座亲自过目。相信到时候，就会有一个针对这位的一个公论了。”
“到底是什么记录？”阚文才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老弟，该你管的事情你管，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小心惹火烧身。”
“实话说吧，莫站长。”阚文才道：“我此行前来，已经承接了局座的密令。务必把燕十三的身世背景调查清楚。对于这个人，我必须了解的清清楚楚才行。”
“……”莫德秋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拍一封电报就能查实的事情，对方不可能欺骗。那是找死。他看了阚文才几秒钟，才为难的道：“阚老弟，你可不能抢我的功劳啊。”
“你的还是你的，我既然到这里来了，这件事必须要知情才行。否则局座那边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再说高副局也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回去问起来，我总不能告诉他说我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吧。”
也许是阚文才后面一句话打动了莫德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再藏着掖着也不是那个事。吃了饭你跟我回站里，看看我这次发现的东西。”
当下无话，两人草草吃过了饭，便准备结账离开。谁知道两人刚刚起身，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侍者领着一个面色苍白憔悴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微笑着朝莫德秋说道：“莫站长要来也不知会一声，就这么静悄悄来，静悄悄走。十三怕是要捶胸顿足了。”
“哪里。去车站接了一个长安来的弟兄，就想着到你这里来吃一顿便饭。十三兄贵人事忙，实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是什么话！”青年男子目光一转，落到阚文才的身上。“二位若是不急着离开，不妨请上楼顶菜室，十三泡一杯香茗，请二位稍微舒缓身心。”
莫德秋闻言眼神顿时一亮，“恰同楼的菜室可是闻名已久了，既如此，那就再多呆一会儿。”他说完这话，转身意味深长的向阚文才一笑。“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恰同楼掌柜燕十三。”
阚文才连忙点头致意，跨步向前走到燕十三的面前。“长安忠诚局行动队阚文才。久仰十三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过誉了。”燕十三微笑，“楼上茶室说话，我先去换一件衣衫。”
两人对视了一眼，阚文才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掩饰的很好的戒备之意。想来其实不难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从长安来人的动机，恐怕都会被各方势力放在显微镜下好好的观察。燕十三的警惧只不过是开始，更加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莫德秋和阚文才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从二楼包厢中离开，前往楼顶的茶室。路上，阚文才有点好奇的低声问道：“这个菜室有什么名堂吗？我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
“这个地方以前很有名的，我也是上任了以后才知道的。”莫德秋低声道：“据说曾经燕家的女主人就住在楼顶，孤儿寡母独居一处。闲暇无聊之时，就在楼顶上开辟了一方地块，只用水来栽培蔬菜瓜果。居然让她搞成了。”
“那又有何稀奇？”阚文才不以为然道。
“你想想，一个寡妇，在楼顶上。她要忠于死了的丈夫，就得守节。可是女人嘛……嘿嘿。”莫德秋脸上露出一丝“你懂得”的表情，促狭的笑了笑。
“难道偷人不成？”
“可不敢这么说！”莫德秋在阚文才耳边嘀咕道：“据说她种出了很多不带刺的胡瓜。而那些胡瓜最终的结果没有去做菜，而是都被咸阳的妇人们买了去……”
阚文才心中不屑，脸上却露出与莫德秋相似的笑容。“说实话，不才以为，还是带刺的胡瓜更为舒心一些。”
“哈哈哈哈……老弟也是此道中人啊！精辟！”莫德秋发出一阵欢畅的大笑，脸上露出佩服的笑容，翘起一根大拇指道：“愚兄想了想，确实是你说得更加在理。所以这地方，说是茶室，其实不过文人骚客来思春之处。只是燕家女主人香魂杳然，自从长安事变之后，一直生死不明。可惜了一代佳人啊！”说罢，颇有悻悻之意。
“不过半老徐娘而已，又有什么值得怀念的。”阚文才道。
“老弟你这话就大错特错了……”他正待要好好说说对方如何“大错特错”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重重的咳嗽。莫德秋顿时收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已经换上一袭长衫的燕十三出现在他们面前，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刚刚莫德秋的那些狎昵之语。“两位请坐，我已命小厮去下面拿茶具。不知道二位喜欢什么口味？是铁道君呢？还是这茶室里的招牌银叶苦丁？”
“自然是银叶苦丁了。”莫德秋道。眼中藏着一丝恶作剧的表情。
“十三明白，请安坐片刻。取了茶来自然就给二位沏上。”
此时已经入夏，一条银河直挂夜空，坐在露天的茶枰旁边，身畔清风习习，鼻端瓜果芬芳。燕十三长袖飘飘，风采仿佛不似人间。在一旁抚琴一首，空灵的琴音入耳，人也随着安宁了许多。白天里积攒下来的烟火气，不知不觉就被一扫而空了。阚文才侧耳倾听入神，而另一边莫德秋早已经有些不耐，勉强睁着眼睛不让自己在主人面前睡着了失礼。
“阚队正何方人士？”燕十三轻轻抚着琴弦，神色淡淡的问道。
“家住长安，离此地不远。”
“年纪轻轻，便已经坐到队正一级了。想必出身也是不凡吧？”
“十三先生谬赞了。”阚文才微微欠身一礼，面露惭愧之色。“家境只能说普通，父亲已经荣休，在位时也不过一书吏而已。只不过毕业院校有些讨喜，安宁堡二十三届毕业生。”
“安宁堡？”燕十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冷不热道：“就是帝婿在咸阳城外盖得那所学校么？”
“十三先生原来也知道。”阚文才失笑道。
“哼！茶来了，我为二位先生沏茶，饮过之后，就请自便吧。”燕十三神色转冷，竟丝毫不假辞色。这幅尊荣让阚文才心中狐疑万分。若他真是倾向己方的人，又怎么会对安宁堡这个地方有如此的恶意？若他不是，闫长官又为何特别来见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下达一个保护他的命令？
心中转着念头，对燕十三端上来的茶盏也就没有过分在意。结果一口下去，险些一口喷了出来。这茶盏中清澈的茶汤，竟要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他待要作怒，一转眼却看到莫德秋促狭的笑容。那笑容他很熟悉，曾经在自己曾经的朋友辛孟奇的脸上见过无数次。只是微微一转念，就已经明白了过来。便再也没有作声，闷着头将茶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好茶！”
这下轮到莫德秋吃惊了。他本来等着阚文才出糗，却没想到自己的算计没有奏效。他以为燕十三拿错了茶叶，毕竟铁道君和银叶苦丁外表很相似，小厮拿错也是有可能的。学着阚文才一口牛饮了下去，脸色顿时就变了。一歪头，竟是连晚上吃过的饭食也一起喷了出来。
“莫站长已经不是第一次喝这茶了，怎么也如此慌张？”燕十三看得哭笑不得，一面命人来打扫狼藉的现场，一面亲手捧了两瓯甘凉的清泉给二人。“快些用这泉水润润嗓子吧，否则口齿被银叶苦丁麻痹，三两天时间恢复不过来。十三的罪过可就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