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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有着漆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道柳眉秀气清淡，而她娇小的脸孔宛如是人为雕琢出来的一般。她的笑容是幽有芽几十年来见过最温柔、最动人的，那稍稍勾起的嘴角，一时令幽有芽呆滞了片刻。幽有芽只感到久已冰凉的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想干什么？”幽有芽问道。
“你是折罗吧？刚刚你和那个卖苹果老婆婆的事情，我看到了。”女孩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幽有芽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可她的眼神仍然盯着潮染，“先说，你拉住我干什么？”
“我有个地方想要去，可是我怕......你陪我，好不好？”
幽有芽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拒绝，可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她看着潮染，想着那本化成金光消失的古籍，隐约地觉得这个女孩是故意找上她的，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极有可能就是舍魂花。
“好啊，不过我也有事要做，”幽有芽来了兴趣，“你们当地有人欺负小女孩？”
“是这样，有一伙人会劫走女孩们去从妓。”
“对了，就是这个，我忍不了了，我要杀了那些禽兽。”
谁知潮染竟然摇了摇头：“你做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我是折罗，”幽有芽感到有些疑惑，“为何还否认我的能力？”
“因为那些人的幕后主使是个杀不死的东西。”潮染说道，“我知道。我初来这里的时候，也想解救那些可怜的女孩，可是当地的百姓却告诉我，这帮人是杀不尽的，因为他们的主使已经在当地存在了几百年。”
“什么？你是说，指示他们做这种事情的混蛋，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幽有芽略感惊讶，她扳着手指又想了想，难以置信地回复道，“哇......这个家伙，比我还要老得多。”
“你觉得幕后主使是折罗？”潮染问道。
“从年龄来看，很有可能，甚至可能是妖。不过妖族是不可能跑到焉垓来做这种事的，那些怪东西都特别喜欢窝在自家土地里睡大觉。”
“人类也喜欢窝在家里睡大觉啊。”潮染打趣说，随后她顿了顿，可爱脸庞上的笑意消失，逐渐被紧张的严肃所取代，“那如果真是妖呢？你，敌得过么？”
这个问题令幽有芽始料未及。她在兑方活了很多年，可是却从未与妖族人比试过，不过她早已听闻妖族往往天生神力，不仅蛮力奇大，还通晓各种秘术，但凡有理智之生灵，都不会愿意与妖族为敌的——他们实在太可怕了。
“也许打得过，也许会死，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是对手是折罗，我有把握赢。”
“那便好......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潮染好奇地看着幽有芽手臂上的羽毛，“好漂亮的灰羽，你一定有某种鸟类的血统吧？”
“是鹰，我叫幽有芽。”她退后一步，躲过潮染想要摸她羽毛的小手，“你刚刚不是说要去某个地方么？去哪儿？”
潮染莞尔一笑：“我们要去老宅院里拜访一个小女孩。”
“那听起来不怎么危险。”
“这个小女孩被下了诅咒之类的秘术，她全身的毛发、眼瞳和皮肤都惨白得像牛奶那样，而且她虽然只有十八岁，却面容形体衰老得像个身患重病的老人。”潮染说，“怎么样，这样听起来危险么？”
“还行，毕竟我见过长那副模样的折罗。”幽有芽耸耸肩，“至于秘术的话，我不懂这种玩意儿，不过我会一种使自己全身化雾的秘术。”
潮染像个见到玩具的孩子，开心地抱住了幽有芽，她甜甜的声音清晰地说着：“那真是太好啦！你真厉害，你一定会陪我去那里的吧？”
“是......可是你去拜访她干什么？”幽有芽感到有点窘迫，可是她觉得潮染的怀抱意外的温暖舒适，竟有些不愿挣开。
“除了有芽之外，我也想要救那些可怜的女孩。”潮染的语气软软的，“所以我问了好多人呢。据说那个被变白的少女是因为惹怒了幕后主使，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
“你觉得她见过主使？”
“既然她能惹怒他，那也一定见过他。我们可以去跟她谈谈。”
“那好。”幽有芽点点头。
潮染松开了抱住幽有芽的手，撩开了帷幕。明亮的光线照在她跳动的发梢，她漆黑的眸子俏皮地扫了幽有芽一眼，接着她的脸上便又挂上了那温柔的笑容。她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街上，又回过头来冲幽有芽招手。
幽有芽快跑过去，走到潮染身边。两人就这样向着那座宅子进发。
“先告诉你。”在路上的时候，幽有芽对潮染警告，“我只是陪你去，如果发生了什么危险，我可能并不会救你。”
可是潮染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慌，眼神也没有透露出任何的不满。她的声音还是如之前那般甜美而轻柔：“没关系的，如果遇到什么不测，我当然希望有芽能逃脱，至于我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她说得那样风淡云轻，可是幽有芽的心却深深地颤了一颤。
“那就说好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幽有芽故作冷漠的口气回应道。
“恩，好。”
她们走到宅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宅院的门已经被拆下来了，枯败发黄的叶子铺满了地面，偶有萧瑟之风吹过，愈显凄凉。幽有芽走进去，看到地上有不少死尸，有猫有狗，不过更多的是虫类的尸体。
“奇怪啊，这些尸体根本没有腐烂。”幽有芽用手指戳了戳一只蚱蜢的尸体，又将它翻了个面。
“的确如此，而且这些叶子也没有腐烂。它们挂在树枝上的时候就已经枯萎了，但落地后却一直保持着枯败的样子，没有彻底消亡。”潮染说。
这里的东西真是够多的，瓜果蔬菜、藤蔓草丛，堆得到处都是，看上去杂乱无章，就像废弃很久了一样，可这些东西却都没有腐坏，也没有发霉。它们死气沉沉，却又好像顽强地拒绝着死亡。
“我们进去。”潮染对幽有芽指了指宅院中的房子。
房子是歇山顶形的，屋顶上的瓦片是灰色，四面的墙壁则呈现朱红色，给人肃穆畏惧之感。潮染与幽有芽走过去，看到房屋的石门紧闭着，四周也没有一面窗户，这房子整个都被封闭着。潮染蹲下来看了看石门底下的缝隙，伸出手摸了摸，她感受到那里堆满了的尘埃。
“恐怕这门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潮染说，“门前和底下的缝隙都是灰，没有行走过的样子。”
“这里真的有人住？”幽有芽伸手摸着石门沉重厚实的身躯，疑惑道。
“不管有没有人住，我们都要进去。”潮染坚持，“你有办法弄开这扇门么？”
“我可以化成雾，钻进去，然后从里面帮你打开，”幽有芽看了看潮染，“不过......这缝隙太脏了，我宁愿用蛮力打开。”
“你能吗？”潮染有点惊奇。
幽有芽白了潮染一眼，随后双手放在门上。她开始发力，过了三秒，厚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呜咽，无数灰尘飞舞，几束光射进屋内，尘埃在光束中狂乱地蹦跳。幽有芽最后一脚蹬在门上，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足足有五厘米厚的门就这样被她推了开。
“折罗的力量真可怕。”潮染感叹。
“不对，”幽有芽摇摇头，“这门其实很轻，只是刚开始推的时候费力罢了。这很蹊跷。”
“很轻？”
潮染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词语是用来形容这么大一块石头的。起初，她以为这只是因为幽有芽的力量的确大得出乎想象，不过当她试探着去碰这扇石门的时候，她却瞠目结舌了。
只见潮染纤细的手指搁在门上，轻轻一推，石门便颤抖着移动，再用少许力，潮染惊讶地发现，就连娇弱的自己都能随意开合这扇门。
“所以，”幽有芽走进屋，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内部，“这是怎么回事？”
“是幻阵。”潮染扯了扯幽有芽的羽毛，“先别进去。”
幽有芽感到羽毛上传来一股焦灼的拉力，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碰她的羽毛。她心头猛然升起一股烦躁，转身瞪着潮染，脱口而出：“我就是进去又怎么了？还有，你别碰......”
突然，幽有芽感到身后深不见底的漆黑中，有一股杀气迸发而出。她赶忙扭回头，本能地伸出手要去遮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耳边风声呼啸，幽有芽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一把飞出的小刀，在刀尖快要刺中自己时，她精准地用双指夹住了刀身。
“退后。”幽有芽扔掉小刀，对身后的潮染说道。
“这儿有幻阵，而且，幻阵被我们暂时关掉了。”潮染说，“这里的真实样子恐怕不是我们刚刚看到的模样。”
“确实如此。”幽有芽皱了皱眉头，“我能感觉到外面的杀气远远比屋内重。”
“那我得快进去！”潮染边说边跑，跨进了屋内。幽有芽看着她，想了想，顺手便关上了门。
就在门再次合上的一瞬，屋内的黑暗被大片光芒所驱散。再抬头看的时候，这里已经变作一栋木头搭建的高楼，而她们正站在高楼的第一层。
“怪不得那么轻，原来是薄薄的一扇红木门啊。”潮染摸着身后的门，说道。
高楼的装饰华美异常，上楼的梯子是旋转的黄花梨木梯，而梯子所盘绕的柱子上，有着精致的浮雕，稍稍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大师之手。不过，楼内的物品器具倒是极其之少，这使得高楼每一层的空间都显得很是宽大敞亮。
“有趣，”幽有芽向上望，“你是怎么看出刚刚那些是幻阵的？”
“只是我的一个推测罢了。我只是觉得这扇屋的门应该是一处机关，开合一次便能收回或发动幻阵，所以刚刚急着想进来，好让你把门关上。”潮染笑了笑。
“那我们上去吧，看看你要找的那个白发少女在不在。”幽有芽向梯子走去。
“好啊，不过这里气氛真是诡异，还得多加小心。”
“要小心的人是你，潮染。”幽有芽一边上楼，一边满不在乎地嘀咕，“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有危险的话，我不会救你，各自做各自的事。”
“知道，我会小心的。”潮染明亮的眼眸好似阳光照耀下的湖水。
潮染跟在幽有芽身后上了楼梯。
当她们两人一起走到五楼的时候，从楼上却响起了一阵凌乱却急促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有很多人正在上头。
“上面有人。”潮染提醒幽有芽。
“不怕，来多少个我都能收拾。”幽有芽的脚步没有慢下来。
“可是，好像下面也来人了。”
“没事，反正我都能解决。至于你，我说了，我不会管你，你可以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潮染沉默了，她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嘲弄，不过由于这个不可一世的折罗走在前面，所以看不到她这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果不其然，从楼上很快就冲出了一群拿着刀剑弓箭的人，有男有女，老老少少，都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而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人都拥有惨白的皮肤、纯白的头发，他们的眼神呆木，像极了死人，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浑身上下都是仇恨与怒火。
白发人很快将两人团团围住。幽有芽变出长爪，冲他们杀了过去，而潮染则紧紧跟在幽有芽身边，以免被他们伤到。
白发人的动作滑稽夸张，看得出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不过他们的数量却让两人称奇。只见楼上、楼下，这些瘆人的白发人源源不断地跑来，就像根本杀不完似的。幽有芽的身边已经堆满了他们的尸体，可他们依然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是不发一语，疯了一般向两人挥剑。
“这都什么玩意儿？”幽有芽有些不耐烦，“有完没完啊？”
“不如我们先撤了吧，有芽。”潮染建议道。
“要是我们下次再来，保不准还会遇到这些家伙。”
“确实如此，可这么一直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幽有芽没有回应，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中了。虽然白发人的数量像是源源不断的，可她的耐力同样也是近乎荒唐的，她现在还不愿撤退，她只想在这里，一直展露自己的力量。
就在幽有芽击杀白发人的时候，她轻轻扫了一眼潮染，却看见潮染的背后，一把长剑正飞速朝她袭去。
她几乎没有思考，便冲了过去，把潮染拉开，抱到怀中。飞剑贴着她们的耳朵呼啸而过，插到后方的墙上。
此时，幽有芽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怀里的潮染。恍惚着，她轻轻放开这个女孩，后退一步，却感到腹部传来一股剧痛。她低下头，看到自己小腹的位置，闪着寒光的剑尖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成股地流下。
就在潮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幽有芽再次抱住了她。一团黑雾从楼上飞出，却没能在空中坚持太久，不多时，便重重摔倒在地。幽有芽推开潮染，右手伸到背后，将插入小腹的长剑拔了出来，扔到远处。
“你......你不是说，你不会管我吗？”潮染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这样说过么？”幽有芽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勉力地站起来。
“你！你这家伙！”潮染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愤怒而又无奈，“难不成你傻了么？你明明就是这样说的啊。”
“啧，我才没这么说过。再说了，我又不是救你，我只是失手了而已。”
“你！好，我不和你说了，你是个笨蛋。”潮染企图扶住幽有芽，却被幽有芽一把推远。
“你别碰我，我不喜欢别人摸到我的羽毛。”幽有芽对潮染说道。
接着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便像喝醉的酒鬼那样，一头栽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