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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丧失了化雾技艺的幽有芽，依旧为杀戮而生。她无法再用那冷酷的锋利指爪挥出致命的一击，也不能神出鬼没，用漆黑却温暖的雾气夺走敌手的生命，但她不会屈服。
此刻的她面对七、八个蒙面傀儡，两手空空，目光却像鹰一般锐利而高傲。
“你没有必要这样的，小姑娘。”这些傀儡一起说道。毫无感情的声音显得有些瘆人，“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一定有目的。”幽有芽将不省人事的潮染挡在身后，来回扫视着傀儡们，“不可能会有没来头的好意。”
“你怀疑得太多了。”
“走来！不然我要动手了。”
傀儡们笑了。他们笑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和着风声嘎吱作响。幽有芽甚至怀疑那黑色斗篷下的身躯是简易搭接而成的骨架子。
她虽威胁他们，他们毫无后退之意，反而凑得更近了。
“你能干什么呢？群鹰之王？”他们说，像是在冷冰冰地朗诵着什么，“当年他们献祭你的时候，你向伊萨科乌索求。如今我们自愿伸出援手，你何苦要拒绝？”
“你们如此强硬地要我带着潮染跟你们走，我不认为这就是‘援手’。你们更像是在要挟。”
幽有芽一个健步冲上去，捏紧拳头击在傀儡的脑袋上。猛烈的冲击使得傀儡的头部耸拉下来，他的整个脖子像煮熟的面条般柔软，拖着脑袋弯到胸膛前。可仅仅过了五来秒，傀儡又昂起了头。
还是那诡异的面具，还是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我说过了，你已经没有余地了。”
幽有芽慌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潮染，又看着这些步步紧逼的傀儡，拳头握紧又放开，不知所措。
“我决不能让潮染落到陌生人的手中。”幽有芽暗想。她为自己打气，随后便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居然也会害怕。习惯于以鲜血、刀剑来震慑的她，此刻却只有作为折罗强于人类的力量与敏捷。她感觉自己很无能。
傀儡们围成一圈，将幽有芽逼到墙角，她眼看着包围圈逐渐缩小，只能咬牙装样。她的疑心太重，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些幌子说出来的话语。
更何况，这些只不过是傀儡，他们是受偃师操纵的。如果偃师居心叵测，幽有芽接受他们的帮助，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我们可以帮你们杀枬冗、出冷灯，还能照顾潮染到她醒来为止……离她醒来还有很久呢，不是吗？”
幽有芽沉默不语。
“她在做噩梦。”傀儡说，“而且是很可怕的噩梦。我能感受到呢，我的偃师说过，傀儡的梦境是有共鸣的。”
另一只傀儡点点头，开口说道:“傀儡的梦境是有……有，共鸣……鸣……”
他结巴了。他在不停地说话，却不再能说清楚哪怕一个字。吐词不清、吞吞吐吐的话语就像他的笑一样，毫无感情，甚至也没有声音的起伏。他还在说，但说得不成字句。幽有芽皱起眉头看着他。
紧接着，另外的傀儡们也唧唧喳喳地说起话来。他们都一样，结结巴巴，舌头打结，没有一句是清晰完整的话语。他们的嘴巴开开合合，像在咀嚼着什么坚硬的东西，随后，幽有芽看到他们的身躯开始扭曲错位。
手臂向背后扬起、脑袋像拨浪鼓那般剧烈晃动、腿部拧得像偌大的麻花……傀儡们纷纷摆出骇人的姿势，从口鼻里流出透明的黏液。他们还在唧唧喳喳，幽有芽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开始怀疑做噩梦的人是自己。
一只温暖、轻柔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一头如瀑黑发掠过脸颊，那双如黑夜深邃的眼眸，依旧美丽纯洁。幽有芽微微偏过头，瞠目结舌地看到潮染正站在她身边。
随即，潮染纤细秀美的身体开始痉挛，黑色吞没了她。幽有芽看着潮染变成了黑雾。她在那些傀儡间像游蛇那般穿梭。她所触及的地方，留下傀儡们残破的黑斗篷与碎面具，残肢断臂飞舞着落地。不多时，幽有芽的面前，就只剩下了尸首——被潮染杀得支离破碎的傀儡尸首。
“可是……这明明是我的能力！那个能化雾的、笑傲沙场的人，本该是我才对！”
幽有芽看着曾经保护的人，像自己那样化雾而行，轻松夺取生命，而自己却这般无能为力。她的内心腾起一股巨大的痛苦，她脑海中的每个声音都在嚎叫着拒绝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我用鹰折罗的身份和神做的交换……你，潮染！为什么会这样……”
潮染在幽有芽面前化作人形。
这个长相干净的女孩儿，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看向幽有芽的笑。是的，潮染对幽有芽的笑始终那样真挚甜美，此刻，仍是如此。
可潮染的眼睛，却没有了任何神采。她漆黑深邃的大眼睛，现在却空洞如枯井。眼白开始扩散开来，吞并眼珠的部分，只留了一点点墨迹般的淡黑。
她的微笑甜美而真诚，但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关切。
“有芽。”她轻轻说。
“这不可能！”幽有芽大叫起来。她感到浑身的力量如同被抽空，“这不可能！潮染，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只是被梦魇欺骗了……”
幽有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化雾，一次又一次地失败。绝望不受控地喷涌而出。
别啊，杀戮的能力是我的一切……
潮染呆呆站在那里，宛如一只木偶。也只有现在，潮染看上去才真的像她本来的身份——一个皮傀儡。
皮傀儡与一般的傀儡有所不同。皮傀儡往往由新鲜尸体制作而成，而且需要极为高超的手艺，辅以触碰死亡禁忌的邪术，才能完成。皮傀儡拥有自我意识，而傀儡则只能是偃师的附庸。
“潮染，这不可能。”幽有芽拉住潮染的手，“你是怎么化雾的？”
“我可不是潮染。”眼前的少女微笑道，“潮染只是我的容器罢了。”
幽有芽瞪大眼睛，猛地后退。
“我是舍魂花。”她说得那样自然，好像潮染千百次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语一般，“幽有芽，谢谢你这样守护我。”
“舍魂花？”幽有芽痛苦地摇摇头，“是，潮染确实是你的容器，我知道……我这样千辛万苦地守护她，就是为了得到你的认可。”
“你做得很好，有芽。”
“你认可我了？”
皮傀儡摇摇头，“就像所有的花卉都需要精心培育才能绽放一般，我虽然得到你的呵护，却尚未到盛放的时节。到那时，才能谈认可不认可的问题。”
幽有芽只是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语。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你为何突然便不能化雾。”舍魂花的表情非常僵硬，虽带着微笑，却始终没有潮染那抹温柔的善意，“看看你的左手。”
幽有芽低头，看着仅有四根手指的左手，眯起眼睛。
“在潮染被枬冗所伤后，你切断了自己的手指，帮她恢复。”舍魂花执起幽有芽的手，“皮傀儡若得到他人的血肉骨筋，则会产生服从他人的意志。可我并不希望这幅躯壳服从你。她既然是我创造的傀儡，就应该成为我的土壤。”
“这么说来，是你剥夺了我的能力。”幽有芽突然暴怒，焦虑与痛苦同时漫上心头，“我那时可不知道这种破事。”
“别急。”眼眸无神的潮染耸耸肩，“会还给你的。这次，就当警告，下不为例。”
当幽有芽感到浑身回满力量的时候，她弹出指爪，看着指尖跃动的寒光，又收了回去。随即，她幽幽地松了一口气，看向眼前的潮染。
潮染一定在做噩梦。她知道。她搂着又失去意识的潮染，莫名地，内心涌上一股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