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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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枬冗大人传唤你。”白绘独端来茶水,递给潮染。潮染接过,一饮而尽,揭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叫我潮染。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是,潮染。”白绘独低着头。

自从潮染受伤以后,这个姑娘就一副内疚模样,成天唯唯诺诺,还笨手笨脚地碰碎了几个碗碟。潮染可从来没怪过她,不过她看样子很是难过。

“绘独,你说真心话。”潮染问她,“你想出去看更大的世界吗?”

白绘独的眼睛里闪过惊喜与期待,但转瞬即逝,“我出不去。”

“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枬冗大人不会允许的。”

“幸福与自由只与自己和所爱之人有关,如果你渴望什么,那么就得去争取。”潮染冲这侍女扬扬眉。她不指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所言所语,故而这话说起来更像是给潮染自己听的。是的,她只是需要一些正确的话语给自己打气。

潮染装得跌撞,步伐如百年老龟,凝重着神态向枬冗行了礼。实际上,她的身体已无大恙,伤口愈合得很快,一夜之间便只留了个浅浅的疤痕——当然,这都拜幽有芽所赐。想到幽有芽的指骨竟有如此神通,潮染突然便理解了猎妖客为何能不顾生死安危地蹦到兑方去,弄些装满水银的铜壳弹、尖锐涂毒的铂金镖,亡命地去逮能轻松取人性命的折罗或妖。

枬冗睡眼惺忪,穿着缀满金线的袍子,露出身上肥腻的赘肉。他蓬乱的头发不经梳理,散乱地搭在盈满怒意的面庞上,看样子是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过,潮染对枬冗的怒火也已经习惯。这家伙暴戾的性子堪比骆钦,就是蠢得多。潮染一进到大厅,枬冗便稍稍支起身子,得意洋洋地盯着她。

“我的幕僚。”他摆手让潮染走近些,脸上挂着自命不凡的讥讽,“身体可好?”

“好极了。”潮染目不斜视,直面对上他的眼光,“大人此时招我何干?”

走近了看,潮染才看清这个男人满面的桃红,衣衫不整,又姿态慵懒,带着酒后的微醺。她不禁涌出一种厌恶,清澈的眼神冷了下去。

“就是我半夜召你来,你也不得不来。”他的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这儿有两件事儿需要你处理。”

他说着掐了掐身边一个女人的大腿,女人咬紧牙没叫出来,捧着一份卷轴,低眉顺眼地走到潮染跟前。潮染看着她困倦的眼皮、有淤青的脖子,伸手替她整理好衣襟,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勇敢些。”潮染对她轻声说。而女人像听到夏夜的惊雷那般惊悚颤抖,赶忙踱步回到枬冗身边。

“你那个长满毛的折罗朋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枬冗说,“还有,昨夜的城门打开了,把守的侍卫死了,我要你去查清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干的。”

潮染正阅读卷轴,又听着这话,脑海里顿时就蹦出幽有芽天真的傻笑了。

“天啊,有芽竟擅自干这种蠢事?”潮染看着卷轴上关于守卫尸体的描述,又阅毕其他幕僚的分析,发现几乎所有的语言都指向她自己。

也是,自打潮染来后,冷灯就起了一阵躁动的气息,那六个月无人踏足的谒见厅堂,也变得热闹了太多。在枬冗看来,自己带来的麻烦恐怕是更多一些。

“有想法吗?”城主发问,潮染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枬冗面前,她重新卷好卷轴,附身鞠躬。

“容我回房思考,一段时间后,自然会上书给您。”

“不准。”枬冗提高嗓门,“现在,此刻,你就得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在刁难我。”潮染震惊地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双手在卷轴上抚摸,心里一沉,回答道,“守卫之死,依我之见,是想要出城的百姓所为。”

“百姓?我看他们没这胆量。”

“我就是他们的胆量。”潮染说,“如此控制臣民的行为,引发更大的暴乱也不足为奇。”

“我不过就是禁止他们出城而已!”

“是吗。”潮染镇定自若,“我查了税收,冷灯这两年来征税过于高额,而底层百姓揭开锅都很困难,您手下的巡查兵更是毫无底线地掠夺。至于为何大人您身边总有新面孔女人,我觉得恐怕是哪户人家的闺女又给拉走了吧。”

“放肆!”枬冗一屁股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怒火中烧地向潮染指指点点,“我要革你的职!”

“这么说来,枬冗大人打算将冷灯拱手相让给骆钦了?我可是你手上唯一一个敢与他谈判的人。”

枬冗收回了手臂,颤颤巍巍地坐下,看得出来,他的暴怒丝毫未减。

不过潮染对此不置一词,继续说着,“这次死去的守卫只是个开始。”

“什么?开始?他们竟……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没有臣民,不成王者。”潮染轻轻低头,右脚向后稍退一步,“权力是臣民所赋予的一种意志。”

“我就是这里的王!我是冷灯的城主!”

“是的,您显然是。”潮染抱着卷轴,行了告退时的礼,也不管枬冗如何在她身后发脾气、如何像热锅上的跳蚤愤怒得蹦跳,她置若罔闻,将这种愚昧的疯狂抛在身后,走出了谒见厅。

“如果是骆钦,我已经被拖到街上,然后身首异处了。”潮染做了几个深呼吸,暗自想着。她回到房间,拉了一把椅子,展开卷轴,草草阅读了一遍,又扔在一边。

“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言。”潮染烦躁地想。随即她唤来白绘独,要来纸笔,开始写起布告来——

“从明日起,税收减半,五岁孩童无需受烙印,但凡发现有巡查兵伤害无辜百姓之事,一律流放或处死。任何人均可自由出入冷灯城。”

潮染将羽毛笔在墨水瓶里又蘸了一下,用力签下“潮染”二字,又认真地附上自己的职位“幕僚长”。

她本想将告示交与白绘独,但一个念头突然袭击了她∶若白绘独是枬冗的人,那就糟糕了。

潮染当然不是在害怕自己的生死安危,而是担忧此事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于是她披上外衣,梳理好长发,着上布鞋,独身一人,拿着告示去了闹市区。她将告示张贴在街头人潮拥挤的一处,随即无声地站在那张告示的下方。

路人驻足,孩子们停止了打闹,菜农将扁担放下,酒贩子不再伸着长长的木勺子邀请顾客品尝。他们将潮染包围了起来,抬眼盯着告示。从他们的眼睛里,潮染读出了兴奋与恐惧,她感受到人群之间,有某种激烈的情绪正在慢慢破壳而出。

那是重获新生的激动与喜悦,又是身处陌生世界的迷茫与莽撞。

一只生鸡蛋从人群中腾空而起,拖着漂亮的弧线,跃过人们的头顶,扣在潮染的头上。蛋清沾湿黑发,从脸上蠕动着身躯爬下,在面庞上留下湿润蜿蜒的痕迹。而蛋黄则极力想要抓住潮染的头发,却徒劳无功,最终软绵绵地坠落在地上。

潮染闭上眼睛,她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如一尊蜡像那般,默默保持着自己的姿势。

更多的鸡蛋扔了过来,将潮染的上半身打得黏糊糊的,随即,鸡蛋群中夹杂着番茄、柿子,甚至还有苹果,一齐朝她砸来。潮染靠在墙壁上,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她的耳畔传来的声音很杂乱喧嚣,不过有几个词语尤其清晰——“叛徒”,“魔鬼”,“蛊惑”。当然,劝架的声音也不少,但终究架不住如此的洪流,被逼得越来越小。

潮染原本素雅的白色衣裳、浅蓝色外衣,被涂抹得五颜六色,而一头美丽的长发,被蛋清与各种汁液糊得不堪入目。

可她依旧那样桀骜不驯又高傲地站着,鹤立鸡群,如逆风而行的鹰。在近乎可怕的鼎沸人声中,她与她的告示不发一语,只是沉默,只是这样传达着心底的岿然不动的意志。那种意志如此强大,以至于寥寥数语,便可使如死水般的人群再次沸腾。

潮染感到击打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更重也更坚硬了。她忍着痛,环视四周,看到有些一身戎装的士兵,提着长矛刀剑,推推搡搡地挤进人群,凝视了那张告示片刻,随即长矛的木杆便重重地打在她身上。

“这臭婆娘,以为自己是谁啊。”巡查兵高声呵斥道,“我可是有枬冗大人亲手授予的巡查勋章。”

他抓起潮染的头发,将她的头强行提起。潮染一拳打在他腹部,他嗷嗷叫了两声,然后更多的拳头、木杆、刀背落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不知怎地,潮染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笑。那笑凌厉如北风,饱含讽刺,又带着些许自嘲。她强撑着身子,笑着,无力地反抗着,挥舞着伤痕累累的手臂,脸上挂着肮脏的鸡蛋清液,整个人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士兵收了手,“她怎么了?”

在下一根木杆挥下、下一只鸡蛋砸落之前,他们的动作凝滞了。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叫,长矛折断、刀剑碎裂、鸡蛋和水果直直瘫软在地面上。而潮染缓缓抬起头,她依旧没有跌倒,而是冲着冷灯的百姓,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她的身边黑雾弥漫。那团漆黑的雾气渐渐拉长了身形,化为一缕,围绕着潮染的腰身缓慢地旋转,就像是所有那些传说中的、美丽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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