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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有芽坐在屋顶上，微微抬头，眺望着隐没在云后的明月，感受着凉风轻吻在面颊上的温柔。她两片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心不在焉地唱着一首无名的曲子。
“海对岸的花儿又开了，蜂蝶围着她转啊，我遥遥瞧着她的秀发。
花海中的鸟儿歌舞着，羽毛飘落她肩啊，我远远看着她的指尖。
她的细眉如旧美丽啊，眼眸间荡着一湾清水，我却擦亮了我的长刀，舍她而投戎。”
幽有芽抬起右手，眼帘低垂，看着满手的伤痕。有的伤已经结痂，有的还慢慢淌着鲜血，她伸出舌头舔舔血迹，又摇摇头。无所谓了吧......她不在意这些疮痍，她衣衫底下还有更多更可怕的伤痕，她没向任何人倾述过，自然也是无人知道。鹰王的灰羽不若往日那般华丽浓密，皮肤经过了千百次刀剑的洗礼，却仍旧洁白细嫩。其实她很想告诉潮染，她很疼，但每次看着潮染干净的瞳仁，她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潮染，却什么也不说。
“这便是我现在活着的缘由。如果有什么东西还值得我守护，应该是那双眼睛才对。”
幽有芽没有睡意。她反复回忆着自己从角鹰堕落成怪物，在黑暗的日子里遇到潮染的经历。“我的部族一定是衰落了吧......要不就是分裂了，不过我也不在意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夜里的她总是这样消极，心情低落到对死亡产生渴望，不过幽有芽不会自寻短见。如果说她一定要死，她觉得自己决不会自杀，她宁可死于战斗。
她就这样想着，慢慢躺下了，如刀刃的眼眸睁着，看向深蓝的苍穹。
几声瓦片松动的清亮响声惊起了幽有芽的注意，随即脚步声“哒哒”地接近。幽有芽心里感觉这是不速之客，但她也懒得动，仍旧是静静躺着。
“幽有芽。”低沉而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平静地说道，“这是你的名字吧？”
是织彦。幽有芽还是没动身子，只是淡淡回了句“是”。
“你的女伴挺可爱，叫潮染的那个。”
“是的，比我可爱多了。”
织彦轻轻一笑，似乎别有用意：“是吗？我倒觉得你更可爱。”
幽有芽不耐烦地叹息一声，正打算回几句风凉话，几发弩箭刺破空气的尖叫阻止了她的话语。一瞬之间，幽有芽跳到空中，敏捷地躲过攻击，又稳当地落在屋顶上。她的面前跌落着几支短小的箭矢。
“你不是人。”织彦死死地盯着幽有芽。
“你骂我？”幽有芽半开玩笑地说着，注意力却集中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织彦面有微笑，却传达不出善意，她手里拿着一把做工奇特的弩，腰间佩着短剑，无一不散发着杀气。
“你不是人。”这个女人又说了一遍，更肯定也更有力，“你是妖还是折罗？”
“我是个怪物。”幽有芽耸耸肩。
“是啊，你们兑方的非人族都是怪物。”
“这可不是。”幽有芽脸一沉，“折罗是折罗，妖是妖，他们可不是怪物。”
回应她的是更多更快速袭来的箭矢。幽有芽迅速躲开。她知道自己非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寻常的人类几乎不可能躲过方才的攻击，至少不可能像她那般敏捷地躲过。
“折罗。”织彦舔了舔嘴角，脸上洋溢着发现猎物的欣喜，“一只非常、非常肥美的雌性折罗。”
“说得我好像是只兔子。”幽有芽喃喃自语，没有还击。她困惑于织彦为何要袭击她，也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为啥织彦要用那样的句子来形容她。她顺利地躲闪过对方几次攻击，暗暗称赞这行云流水的身手。
“这家伙一定是舞枪弄剑的老手。”幽有芽心想着，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当织彦射出几支箭矢时，幽有芽打算用老方法灵巧地躲过。她脚尖发力，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向后倾倒，她赶忙伸出左手支撑住身体。如豹子般敏捷的身影窜到她的眼前，刀尖的寒光在月下一闪而过，直取幽有芽的脖颈。幽有芽一咬牙，右手猛然化为长爪，一举击落织彦的短剑。
短剑反射着美丽清澈的月光，携着几滴鲜血，以一条优美的弧线快速坠落到地面。幽有芽站直身体，右手缓缓还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背，又新添了一抹鲜红。
有点不对劲。
抵达这屋子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这儿的不对劲，现在，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愈发强烈。面前的人、足下的屋顶、屋顶下的一切，都散发着令幽有芽厌恶的味道，就连刚刚被划破的地方也给她一种恶心的感觉。幽有芽低眼一扫伤口，瞧见那儿冒着紫红色的血。
幽有芽再次看向织彦，眉头皱得死紧，面部因愤怒和厌恶微微扭曲。她周身上下弥漫着黑雾，指尖拉长，身形颤抖，紫红的血划过手背，滴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猎妖客。”幽有芽说道，瞪着对方。
“现在逃也来不及了。”织彦举起弩，挑着黑眉，“折罗。”
“你确定你能敌过我？”幽有芽觉得有点好笑。她化成的雾气围到织彦的身后，月色在长爪锋利的尖部跳跃，“猎妖客......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理由要对人类宣战，那一定是因为你们。你们这群拿生命当物品的人中败类，追杀我们，仅仅是为了钱财和享乐。你们罪无可赦。”
幽有芽刚想挥动长爪，一举了结对手，蓦地，她的手臂痉挛起来。一股眩晕冲上脑袋，疼痛在胸膛炸裂开来，她一个踉跄，退后几步，手背上的伤口惊人地剧痛，血流不止。
幽有芽只觉得眼前模糊，头重脚轻，跌倒下去，顺着倾斜的屋顶砸到地上。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因痛苦和晕眩刺激而出的呻吟卡在嗓子里。幽有芽不想在这个家伙面前展现丝毫的软弱，或是狼狈的败态，她使出浑身力气企图爬起来，却无济于事。她只能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响。猎妖客是专职猎杀折罗或妖的，他们以人类之躯，夺取强大数倍生物的生命，就不得不用法术或毒的手段。幽有芽估摸着那把伤着她的短剑定是作了什么邪。
此刻的幽有芽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浑身疮痍的人类。
“我们罪无可赦？”织彦从屋顶上跳下，踹了踹幽有芽，居高临下，嘲讽的语调缓慢说着，“折罗占据着先天的身体优势，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类，成天过着打打杀杀的野蛮日子，这样就很好么？折罗和妖也曾在人类的土地上肆虐过，你难道不知道？”
“你.......闭嘴。”
“好，我闭嘴。”猎妖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衣服里拿出小刀来。
幽有芽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只依稀看着一张人脸越逼越近。她还是没有发声，仍然在拼死挣扎着，绝望的浪潮席卷而来，漫至全身，知觉却渐渐消失，手脚的冰凉正猖獗地向躯干扩张。她突然生出一种慌乱。
“我要死了吗？死在这种无名小卒手里？我可是鹰王......是鹰折罗里最有力量的。”幽有芽想着，昔日场景，历历在目，依次闪过，她又在内心里说着，“不对。不对，我在想着什么呢？我不能死，我还有舍......潮染......我的潮染啊。”
她没法反击。她看着那把小刀朝着自己刺来，慢慢闭上眼睛。随即，一股温热的感觉流淌在身上，溅射在脸上，她摸向自己湿漉漉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