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斜斜的、画着一盏暗灯的旗帜插得到处都是。那旗子底色用的是暗沉的枣红，涂画的灯盏是金色，其中的烛芯被掐掉。那笔触非常粗糙潦草，而满大街都插着这破旗子。潮染看久了，不禁觉得头皮发麻，她扭头看了一眼幽有芽，却发现对方一脸淡然。
她们的身后跟着几个装备破烂的士兵，说话大大咧咧，脏话满口喷，时不时还互相推搡几下。因此，潮染故意加快步伐，想要摆脱他们，但这帮吃饱了撑的家伙，始终紧紧跟随她们，好像她们是某种妙手神医，而他们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有芽，我们走快些吧。”潮染向幽有芽靠近一些，低声细语，“我不喜欢身后有陌生人的感觉。”
“我可以直接告诉他们，叫他们滚远点。”幽有芽傻乎乎地冲着她微笑，伸出右手，向潮染展示她锋利的爪。
幽有芽的双手布了几条伤疤，看上去也是娇嫩脆弱，给人感觉像是发育畸形，但潮染知道那可是暗藏杀机的锐器。
“别，这样会搞得满城风雨的。”潮染赶忙拒绝，“我们走快些就是。”
“我能多快就多快。”幽有芽带着戏谑的口吻说，“小潮染，我可是能直接跃到城主府上去的，又突然出现在枬冗面前的。”
冷灯城的城主叫枬冗。这是潮染向卖瓜果的小贩打听到的。
“跟着我就是，别废话。”
潮染故意迈了大步子前进，幽有芽很轻松地跟上。作为折罗的幽有芽无论是体力还是敏捷，都远在潮染之上。她看潮染的眼神就如同看刚学步不久的孩童，颇有些怜爱的意味。
可那五六个士兵就像是故意找茬的，甚至张狂地笑起来。潮染甚至能感觉到他们正举着肮脏的手，对她们指指点点。潮染背脊发烫，将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看她们，一个矮子，一个畸形，哈哈。”
“穿得倒也是不差，可是衣服怎么就这么皱巴巴的呢，是不是四处脱衣、人尽可夫啊？”
“我看那畸形虽然是怪了点，可颇有异域风情的……哇！她从衣服里，还落了些羽毛呢！”
这不奇怪。幽有芽隶属于鹰系的折罗，而她所对应的是角鹰。潮染看过她的后背与手臂，那苍白的肌肤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撕裂伤，也有刀剑留下的划痕。而同时，那里还凌乱地镶嵌着灰色的羽毛，俨然是从体内生长而出的。那鹰羽光泽美丽，摸上去如丝绸般顺滑，令潮染惊奇。
潮染稍稍偏头，朝后瞥了几眼，看着他们正一路插科打诨，弯腰去捡拾那些掉落的羽毛。一阵厌恶从她心头腾起。
“蠢货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无知宣扬出去。
潮染别过头继续向前，皱着眉头，希望早点到达城主府。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一只黑色皮手套傻兮兮地从后方钻出来，又随便地搭在幽有芽的肩膀上。潮染大惊，赶忙回头，想要阻止他们。
无济于事，那个士兵满面笑意，蠢话张口就来，“这位大妹子，你的东西掉啦！”
幽有芽的脚步停下了，她沉默着，眼神凌厉。下一秒，她细长的手指快得让人看不清，狠狠拂过对方的胸膛。
“完蛋。”潮染的心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盔甲和加垫背心是挡不住幽有芽的这一抓的。士兵捂着受伤的地方，痛苦地嚎叫，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隙里爬出来，显得夺目惊心。他“哇哇”的喊声使得市井小民纷纷驻足围观，而他的同伴一个个勃然大怒，都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我只是伤了你的皮肉。”幽有芽慢吞吞地说，显然她想要在场的人都听清，“而你这就要废了，怎么，你要哭吗？要哭着求饶吗？”
“我要砍死你这小娘们！”他猛地仰起头，怒目圆睁。
“我可以给你拔剑的时间。”
受伤的士兵将被血侵染得红彤彤的手搁在了剑柄上，看那架势，他非得要决一死战了。
群众爆发出一阵唏嘘，更是有人扬起拳头，瞎叫起好来。从他们的唇齿间蹦出“呜——呜——”的声音，潮染知道那是在为战斗助兴，不过她也明白，在幽有芽耳朵里听来，那就和嘲讽无异了。
毕竟这只折罗一向喜欢用最直接、简洁、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不行，咱们这一进城就闹事，怕是留不下好印象。”潮染暗想，随即轻轻碰了碰幽有芽的胳膊。
“有芽，别。”
幽有芽的动作有明显的停顿，又快速地转向潮染。她的表情浮现着一丝愠怒，语气也不若之前那般平静，“这人冒犯我了。”
“秋后算账也不迟。”潮染冲她使眼色。
“什么叫‘秋后算账’？”
“嘿！快动手呀！”从逐渐密集的人群里，传出一个叫喊声。这叫喊一发出来，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回应。他们都开始拍手跺脚，迫不及待要享受围观闹事的愉悦。
那五六个士兵已有几个将长剑从鞘里拔出来了一半，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潮染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她很明确地知道他们在送死。幽有芽解决他们简直就和马车碾死小耗子一样，迅速、惨烈。
不过她可不能任由这事儿发生。来冷灯城第一天就出岔子，怎么说服枬冗接纳她们，与她们一同抵抗提戎党？
“嘿，有芽！嘿！”潮染用力握住幽有芽已经整装待发的手爪，又抖了抖以引起她的注意，“放过他们，我记起他是我的熟人。”
说着，潮染随手指向一个男人。那人一愣，满脸疑云，木木盯着潮染。
潮染当然不认识他，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只能这样劝住幽有芽，以免出一堆命案。
“你的熟人？”幽有芽的表情很不自然，纠结而迷惑，“你来过冷灯？”
“不，这家伙不是冷灯的人。他只是为了谋求生计，来冷灯当兵了。”
“得，你又大发慈悲了吧。”幽有芽叹了一口气，伸开的五指握成拳头。
人群又开始骚动。他们在窃窃私语，擅自推测事情发展。
潮染凝视着她的脸，严肃、焦急，又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承认，往幽有芽脑子里塞进“和平共处、分析局势”这种东西，真是比找到舍魂花还困难。
令幽有芽妥协的还是潮染。她回头一一扫视那五个士兵，又深深地望了潮染一眼。
随即，幽有芽抖抖手臂，转身离开。她蛮横地推开群众，完全不顾那些人的谩骂诅咒，硬是挤出了人群。不多时，她的背影被人海吞没，彻底不见。
潮染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与疲惫的感觉淹没了全身。她知道幽有芽自然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因此，这个女孩继续朝着城主府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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