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的不用派人保护吗？听说东方的王子很喜欢狩猎……”灯光灰暗的教皇书房里，首席执行文书抱着一本犀牛皮制成的记事簿，毕恭毕敬地跪在教皇面前。
“不用……”教皇起身时撞倒了累得半身高的各种书籍和文件，房间里充满了纸张特有的粉尘，“喜欢狩猎，自然有比野兽更锋利的獠牙。”
这位未来的东方君王。
前往教皇国圣都的路上，莉莉丝嘴里总是碎碎念着：“要不是因为你们运气好……”可爱的脸上堵着不悦的嘴，看上去像一只生闷气的猫咪。
“你还好意思说……”在宽大的马车包厢里，亚瑟幽怨地看着莉莉丝，不时向亚历山大求援，“拿我之前的通知书送人，人情还算你的。”
亚历山大不愿加入这场嘴炮，但通知书却被他贴心放着，远眺窗外风景时沉默地思索着，柔和的光线衬得他的侧脸越发立体。特别是马车外有飞鸟经过时，他总是露出淡淡的笑。
“是你自己笨，我不说你想得起来吗？就知道干着急。”莉莉丝指了指脑袋，一脸的嫌弃。
亚瑟被莉莉丝一句话堵得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嘴，亚历山大却先开了口，语气竟有些阴沉：“不对……”
“你的通知书可是我帮你找到的？！”莉莉丝正要用“不知感恩”的表情看亚历山大，神情却跟着变得阴沉起来。只有亚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亚历山大你要再接再厉论证分析啊，你的逻辑这么强，不用来驳倒她好可惜。”气氛不可逆的阴沉下去，他俩的表情就像在峡谷里凝听山涧的声音，专注而小心。
接下来，就连亚瑟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几分钟前还晴空万里，柔和的光线被浑浊占据，充满了黄沙般的氤氲。本来湿润的土地竟然龟裂如大旱后的田地，这不该是现在出现的场景。
忽然，拉车的四匹骏马发出惊恐的长嘶，车夫让马车骤停。
他们三人赶紧下车，车夫手持马鞭颤抖着指向前方，如同活见了鬼。亚瑟也感到非常惊讶，这才明白刚才亚历山大和莉莉丝是在感知无态的异常。
亚历山大沉默着，将手掌放在龟裂的大地上，把握地脉深处的无态流动。莉莉丝朝前走去，笃定地跨过仿佛以巨木划定的分界线时，来到了那片宛若异世的土地。
绿色植被宛若残兵撤到莉莉丝这瘦小的壁垒后，眼前尽是寸草不生的黄沙，高大的树木变得干枯，曲折成奇形怪状的模样。衰败和腐朽混杂着砂砾毫无顾忌地吹过莉莉丝。她舔了舔嘴唇，感到一阵难言的苦涩和虚弱。
品味无态的味道，能隐约感受到施术者的状态。
“过去没有这片沙漠！去圣都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不可能记错。”五十多岁的车夫眼里充满了诧异，语气有些慌张，深怕耽误英雄们入学。
“我们相信你的记忆和水准，你可是国王最好的车夫。”亚瑟试图安抚车夫的情绪，不时转头看着两位好友。
亚历山大站起身来，冷静地对车夫说：“你不能再前进了，这片沙漠绝不是普通人可以进入的区域。”
“可你们怎么办？”车夫由国王亲自委派，丢下三人不管，回去也没办法交差。
“留下三匹马，你骑一匹回去。”亚历山大每句话都掷地有声，可车夫还是有些犹豫：“一匹马可没办法拉马车……”
“你的命比马车重要。”亚历山大说着话，两侧的树木正以可见的速度开始枯黄。车夫被吓得不轻，慌忙解开马缰，向三人致歉后打马离去。
“为什么森林会变成沙漠？因为堕落魔法师吗？”亚瑟疑惑地问。
“应该不是，这跟邪神的无态差别很大，但造成这样的局面，毫无疑问是一个庞大的魔法。施术者付出极大的代价，抽取了徒弟的生命力。”莉莉丝回到他俩的身边，说出她在感知无态后得出的结论。
“应该是通过水脉，这片土地已经如此干枯，但我感受地下水的流速要比一般水脉要快，在土地里呈网状渗透。”亚瑟听着亚历山大的分析，这才意识到这位身手矫健的少年，其实是一名魔法师。
难怪他们离开埃德罗王国时，王国特别也交给他和莉莉丝一枚精致的十字架——这是教会魔法师的标志。
“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个魔法。毕竟阵仗这么大，不论是神国大教堂还是使徒军队，应该都会很快反应，毕竟离教皇国不远了。可如果我们现在绕道，可以在原定时间到达学院吗？”在他们出发时，距离报到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即使按原定计划，也仅能勉强赶上。如果现在绕路，很有可能错过报到截止日期。
一次错过就是永远错过……
“不可能，这片森林沙漠化面积到底有多大，我们无法预估。”亚历山大地的分析有种不近人情的准确。
“没有远距离传输的魔法或者机械，我目前掌握的移动魔法仅限短距离。”莉莉丝继续补刀。
“机甲可以喷射飞行一段，但也不支持长时间行军，何况没办法带上你们。”亚瑟沉默着跨上马，“那就走吧，小心些。”
三人彼此会意，踏进了这片黄色的土地。
这片森林的面积本就广博，可目测沙漠的面积，至少覆盖了四分之一的森林。亚瑟对教会还没有采取措施感到奇怪。
沙漠里，马儿不宜快跑，只能匀速前进，不然很有可能没出沙漠马儿就跑死。但行人的目光却不能够随着马儿的节奏看着两侧，因为毫无辨识度的沙漠风光，很容易让人意志疲软，重则产生幻觉。亚瑟不断寻找有辨识度的事物，作为确认存活的坐标。
莉莉丝则一口一个无聊叫唤着，但精神还很足，完全没受到沙漠的影响。亚历山大则闭上双眼，将超亡拔了出来，轻轻抚摸着刀身上的铭文，像僧侣般将心神收敛。
这时，他们的面前翻涌着一堵由黄沙构成的厚墙，它宛如将倾的大厦，以绝对的姿态碾碎面前的生灵。
“赶紧下马！把马围成三角形抗风沙！”亚瑟大吼着，另外两人迅速将马牵到一起。莉莉丝畏惧地眼前的沙暴，蹲下时将头埋进双臂里，身体有些颤抖，像惊悸的小鹿。
两只手搭在了莉莉丝的肩膀，说着宽慰的话让莉莉丝渐渐平静下来。
“没事的，还有我们……”
沙尘伴随着轰隆之声渐渐向他们靠近，马儿毕竟不是骆驼，从没见过如此景象，要不是缰绳栓得牢靠，早已四散逃开。
埋头闭眼的亚瑟感到奇怪，声音越来越大，身体却感受不到多么强的冲击力，仿佛这一切只是有人在他耳边拟声而已。
“这不是沙尘暴。”刚才还紧张到颤抖的莉莉丝，现在一把将他俩给拉起来，只见眼前风平浪静，那团躁动的沙暴在他们身后远去。
“这……”亚瑟心生疑惑，如果这不是沙尘暴又能是什么呢？
“这应该是场召唤仪式，从无态里抽取沉寂的记忆，那些参天古木正好记载了岁月的年轮，有可能包括先民诸神的黄昏。”莉莉丝对无态的质地有着非常细致地分析理解。
亚历山大再度蹲下，感知地下深处的无态流动，然后说：“刚才确实有人再一次大量吸收无态，那种狂暴的吸收方式，就像鲸息千万蜉蝣。”
“记忆？难道是亡灵之主在施加魔法？”亚瑟不由得想起第三重结界的魔女，强大的杀戮手段让他记忆犹新。
“你竟然知道亡灵之主？竟然这么有见识。”沙暴过去，莉莉丝恢复了元气少女的本来面目，大大咧咧地取笑亚瑟。
亚瑟却没有反驳她，脑海里闪过红发的莉莉丝，眼神变得有些温柔。莉莉丝感到一阵莫名的尴尬，赶紧咳嗽两声，“记忆是很多召唤术的必要媒介，因为按照目前的魔法体系，并不可能凭空造出无态灵——也就是具有独立于其他生灵的智慧生命，因此所谓的召唤也只是唤醒过去曾存在的，并非不完整的智慧。”
“召唤术有两条支脉，一条是亡灵召唤，一条是神祗召唤。”莉莉丝那张笑意缺失的脸上，昭示着这次绝非是召唤不死生物这么简单，“从目前的阵仗来看，这片土地上一定有某个曾经存在过的古老神祗被复活。”
“古老神祗？”亚瑟感到很诧异，“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唯一的神吗？难道世界上真有其他神存在？”
“神祗当然不是真实存在过，它更多是存在于远古部落的想象与轶事中，但这些足够拼接成一个所谓的神。如果非要明确定义的话，他们只是传说中的形象而已，但如果控制得当，也会成为强大的魔法战力。”莉莉丝将所知道的娓娓道来，亚瑟听得认真，亚历山大却提出了让莉莉丝沉默的问题。
“这些知识可不是一本入门魔法书里有的知识……”亚历山大克制着眼神里的疑惑，问出后欲言又止。
莉莉丝愣了愣神，忽然露出了微笑，笑容跟此刻的目光如此相似，弥漫着无奈与距离。
“知道了就行，难道还要去索引。”亚瑟的心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揪着，他从第一次见到莉莉丝，就不想问其身世。他不是对一个美丽的神秘女孩儿缺乏兴趣，而是不忍触碰别人的过去。
不说意味着不愿意。
一阵巨响在前方响起，那不是魔法的声响，而是机甲独特的声音。机甲的轰击从密集到断断续续，然后渐渐消散。但是战斗结束通常有两种情况，亚瑟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教会的机甲部队遭遇了埋伏？”亚瑟立刻开启机甲召唤仪，银色机甲落地时激起黄色的风沙。
亚历山大也拔出了超亡渡厄，垂着的刀锋像要将黄沙杀尽。
亚瑟让机甲运转起来，喷射着朝前方疾驰。远远看去那是一名战士，拿着一把不同于平日所见的利剑。
等他走近才发现，那是被黄沙覆盖的机甲，被覆盖的刹那应该还在释放攻击。亚瑟正准备用手弄掉机甲表面的黄沙时，一道坚固的玻璃挡在亚瑟与机甲之间。
“别碰他！”紧随其后的莉莉丝发出警告。
之间那具被覆盖的机甲上，出现了一道沙漠之花，一根沙刺从花蕊中射出，让光幕瞬间破碎，朝亚瑟的眉心刺了过来。
由于距离和喷射方位的限制，不论是还手还是闪避，亚瑟都很难逃出生天。
难道就这样死去？亚瑟的眼前出现了宛若死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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