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吸收着养分不断变得粗大,在没有献祭之后,邪神用这样粗暴的方式让自己接近完成。疯长的树枝犹如魔鬼的触手,招摇地从地里钻出来,像饿鬼般将人类吞噬。他们就像是活着的图腾,将整个都城打上自己的烙印。
潮水般的粗壮树枝已经蔓延到集市,很快蔓延到酒市,蔓延到小酒馆。此刻,酒馆已经被狂暴的树枝给掀开。亚瑟和亚历山大拼命抵抗,树枝当然不似长枪和刀那般锋利。但数量繁多,超过之前的红雨,快速地消耗着两人的体力。
就在树枝被阻挡的顷刻间,那名阴戾的少年宛若障碍排除机般出现,在空中舞动着十根细弦,跳着杀人的舞步,在尖锐的撕破空气的声音后,将亚瑟和亚历山大紧紧缚住。
细丝缠绕着亚瑟露出的脖颈,亚历山大的两手食指中指则分别被套上细弦。
忽然,少年收敛阴戾的笑容,整张脸如同掉在了泥潭里。高举着仿佛用来裁决的双手,发出颤抖,那样子像极了之前那支拼命向前的精神之箭。
下场竟也一模一样!
阴戾少年骤然破裂,身体的碎片像战败的旗帜一样燃烧。燃烧殆尽之前,少年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身后那棵轰鸣着宛若钢铁机械的参天巨木。
好像在说:“我是自由的……”
压迫着亚瑟和亚历山大的压力消失。潮水般的树枝在他俩面前汇聚,渐渐变成一张张苍老的脸。
有老神父的脸,有流莺店老鸨的脸,有机甲士长的脸,有曾经一起偷酒喝的教士的脸,有酒馆老板的脸,以及许许多多他认识的人脸。
与此同时,大树将其余不相干的人,都吐了出来。这些人的身体布满了粘液和创伤,虽然已经被吸成了皮包骨头,所幸命还在。
亚瑟看着这棵诡异的树,揣测不出他的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断然不会放过这些树枝汇成的人。这些人陪伴着亚瑟长大,在不靠谱的老爹花天酒地时,给过他照顾的人。
忽然,树枝被拆分,那些人脸也鞭打水月般稍纵即逝。那些树枝重新构建,变成一行行的文字。
“吾将领此人类去往彼国,去往那土,做吾子民。待吾重归此土时,吾必分他们土地,令他们兴盛。”
“使他们不再沦为人!”
听到这里,亚瑟知道这些人再也回不到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他想到老板变成血蝙蝠的样子,知道不再为人是何用意。他深知此刻的力量只是强弩之末,却还在不断聚集无态,心里默念着:“朗基鲁斯。”
这就是机甲的力量,在没有彻底损毁前,就可以使用。即使使用对身体和机甲都会造成极大负担的必杀技——至罪之枪。
可就在旋风渐起,鲜血般的无态再度覆盖枪身时,一道细弦缠住了亚瑟的脖颈,没有机甲保护的人类身体,脆弱得如同蒿草。
只等阴戾少年盈盈一握,便血溅颈断。
“最后一次警告,虫子。”之前破碎的少年竟然站在树巅,配合阴戾的笑容,将死亡的气息放大了无数倍。
亚瑟感到无能为力引发的痛楚。他拼命地想提起这把接受祝福与诅咒的长枪,渴望大吼着朝阴戾少年,朝邪神柱刺过去。但他一步都没挪动,不仅是那根细弦,更是细弦背后的无尽深渊。这时,那棵大树释放出异样的无态,连同少年一起变得透明起来。
不甘终于驱使着亚瑟行动起来,那一记猛刺伴随着迟来的呐喊,耗尽了所有无态,本已超出负荷的机器,在此刻进行着搏命般的运转。
亚瑟右手的红色幻影也强撑着盛开。
背后四重喷射,手臂三重喷射,亚瑟变成了一道银色和红色组成的幻影,朝着那棵大树猛刺而去,强大的力量仿佛将细弦都崩断,亚瑟感到束缚被解开的轻松。
“啊!!!”亚瑟怒吼着,不甘与悔恨让他把长枪牢牢地扎进参天巨木。
就在插进去的一瞬间,他感到前方宛若无物,冲击破开了巨木,破开了尘土。他暴走的意志支配着,笔直地朝前方杀去。
直到最后一丝力量耗尽,机甲自行休眠,亚瑟昏迷向下倒去时感觉靠在什么上。他的耳边响起亚历山大的声音,很朦胧,他觉得自己在做梦——那面瘫怎么会很着急。
就在亚瑟冲刺过去时,亚历山大发现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随即再次刻印,用逼近极限的速度追着亚瑟。他忍受着亚瑟卷起的烟尘和碎石,以及残留的堕落无态。在亚瑟即将昏迷时,用肩膀支撑着沉重的机甲。
他们的身后没有了邪神柱,那名死而复生的少年也消失不在。等烟尘散尽,身后有着一条巨大的沟渠,但邪神连一根枯枝也没有留下来。
亚瑟终究还是迟到了,就跟幼时迟到被罚站一样,他刚才什么也没有刺到,连邪神的皮毛都没有伤到。
只因那刹那的怯懦,他在醒来后,要面对足够多的悔恨。
比他前十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相较于白天,夜晚的王都显得格外寂静,失去教堂的天空空空荡荡。市民们因为活着而庆幸,但断壁残垣让特闷沉默不语。异国的军人们收拾行囊,满载着耻辱离开别人的国土。这个夜晚,除了无处不在的呻吟和叹息,一切的活动都是静悄悄的,像是为这千疮百孔的王都和大地默哀。
亚瑟模模糊糊地醒来,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床铺是那样舒适,月光透过窗户在华贵的木柜上留下银色的光芒。此刻,他感觉全身酸痛,连坐起来都异常费劲。他别过头去,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莉莉丝。看起来莉莉丝被照顾得很好,脸色不再惨白,渐渐红润起来。
门边墙角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衣服,刻意隐匿在黑夜里,垂着头的上身抱作一团,两把刀像獠牙一样贴着胸口,宛若一只随时会被惊扰的小兽。
深夜总是容易激发玻璃心,他不愿搅动此刻的静谧,却忍不住安心又难过地叹了口气——在那片堕落之土里,真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吗?
亚历山大听见这轻声的叹息,即使因此醒来,也只是再度闭眼睡去。他比谁都知道逝去的苦涩,也只能靠着时间来抚平。
彼此无言,尴尬的夜晚充满了自暴自弃……
所幸,太阳依然会带来光明。亚瑟一夜未眠,看着阳光从东边升起,渐渐驱散黑暗,驱散阴霾,驱散夜晚的压抑,但无法驱散亚瑟心底的阴郁。
房门被敲响,一名面容讨喜衣着华贵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士兵。亚瑟知道他就是皇宫里的礼官,每当有大典,都由他来主持。
“您在贵族别苑住得还舒适?”礼官露出百分百符合礼节的手势和微笑,眼睛里充满了敬意。
“挺好。谢谢。”亚瑟说得有些勉强,身体还是有些疲倦。
“看来医官并没有让您得到足够优质的治疗和照顾,”看着亚瑟惨白的脸庞,礼官愤愤不平。
“没有没有,已经很好,可能恢复需要时间。”在说话的时候,莉莉丝醒了过来,她简直就是元气小天后,美美地伸着懒腰,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惊讶后,对着亚瑟露出微笑。
那笑意充实的眼睛说这话:“你在我就放心,这么老实巴交的……”
礼官朝着莉莉丝行礼之后,对亚瑟说:“今日国王在皇宫中为您设下宴会,并邀请三位出席,派我前来迎接。”
“宴会?为什么……”亚瑟对邀请感到奇怪,刚想问清情况,莉莉丝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宴会宴会!!!”
听到宴会,莉莉丝跟一般富家小姐听见派对般兴奋,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亚瑟。亚瑟拿她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亚历山大还是一脸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无所谓。
三人整理妥当后来到楼下的大门处。大门紧闭着,两侧有着衣着不同的士兵——鲜艳而漂亮。门外好像很嘈杂,他们听不清,足见房屋的隔音效果非常的好,非常适合休息。
礼官打了一个响指,两名衣着鲜艳的士兵拉开了两扇门。
门外是一条直通王宫的红地毯,一辆马车停在阶梯下方的平台上。巨浪般的欢呼灌了进来,三人终于听清人们在说着什么。
人们在呼唤英雄,呼唤拯救他们性命之人。
莉莉丝捅了捅亚瑟,佯装鄙视的自豪说:“大英雄,代价都在叫你耶。”
亚瑟之名响彻天际。
伴随着宛若幻觉的欢呼声,亚瑟却在心里反复思索:“邪神柱为什么不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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