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为了这批白银啊！”老爹猛灌了一口威士忌，发出畅快的喘息。
亚瑟知道老爹不正经，但肯定不是贪财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亚瑟需要一个答案，“你不是说事态很严重吗？”
“事态确实很严重。这批银勺子是贵族们抽拨税款做的一套备用。实际上，整个祭典本就有一套不错的餐具，”老爹将话锋一转，好像在驳斥果啤不是啤酒的观点，“贵族们不把民脂民膏当回事儿，咱们弄走这批货，让他们免遭堕落，是不是拯救世界？”
老爹诡辩起来就好像是有无数地洞的鼹鼠，拿着大棒的你永远不知道下次该敲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做掩护，还把木箱挨着复制！”亚瑟对自己的胁从身份感到很不适应。
“我现在是清点员，这些东西要入库。虽然我能让复查人员不检查这批货物，但搬起来至少要像那么回事儿，对了，还要伪装点银饰碰撞的声音。”老爹说完看着酒馆老板，酒馆老板下意识地盯着请来的魔法师。
看来这都是安排好的。他把嘴唇咬紧，一言不发地看着老爹，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
这老爹好像看见亚瑟的不悦，不正经的脸上透露出睿智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他离开吧台的高脚椅，站起时把木质地板踩得吱呀作响。
“剩下的交给老伙计去处理吧。”老爹跟酒馆老板对了对拳，“你跟我去秘密基地。”
亚瑟听着这话，吃惊的情绪冲淡了部分怨气。
秘密基地是老爹的一处地下仓库，但从不带亚瑟去，从小他就对那间仓库无限向往。仿佛那里埋藏着所罗门的宝藏，凝聚着少年人最炙热的幻想。
“你是一个正直的孩子，如果我直说你肯定不会帮我，”有时候老爹真是说话的天才，痞气一扫而空，缓慢的语调里透露着怀念的气息，“或许你觉得我在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亚瑟委屈地小声嘀咕。
“或许我确实做了跟撒谎类似的事情，”老爹说着轻轻一顿，语调里有起舞前的腾挪婉转，“但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
“我确实为你准备了一件生日礼物，”老爹看着亚瑟的眼睛，“那些白银也是礼物的一部分。”
亚瑟感觉自己的心变得柔软了。
这时，亚瑟再一次护住钱袋。
“你怎么总是在别人感动时偷钱袋呀！”亚瑟对这个不正经老爹彻底无语。
老爹的动作一滞，然后尴尬地笑起来，“习惯，习惯嘛。嘿嘿嘿。”
说着，老爹一把抓住儿子的臂膀，拽着他出了酒馆。
酒馆老板看着这两父子，拿起一个玻璃杯自顾自地擦拭起来，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爹的秘密基地就设在城区的一间铁匠铺里，铁匠铺的大烟囱吐着烟雾。这间铁匠铺的规模看起来很大，一张古旧的招牌下摆放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防具，不论是一般的护具，还是盗贼用的匕首、魔法师的贴身软甲，这里应有尽有。
铁匠铺的老板是一位身体偏瘦但格外精壮的老者。当老爹和亚瑟从后门进入时，那名老者正在十几名学徒拉动风箱的支援下，在火红的炉火上反复敲打一把长剑。亚瑟看着老板打铁的样子，在炉火的烘烤下，在汗珠均匀的遍布中，在火星四溅的金属碰撞声里，充满了质感，如同教堂油画里白发苍苍的远征军首领。
老爹只看着不说话，这是对最优秀匠人发自内心的尊敬。
直到老人完成锻造，在精密控制温度的水中过水后，老爹开口问候。
他们显然已经是老熟人，单刀直入是恰当的问候：“东西已经带来了。”
“我可以帮你熔炼提纯，但你确定这种新工艺能行？”老人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犹豫，亚瑟看着仿佛听见渡鸦的哀鸣，“做不好就是前功尽弃。”
老爹微一沉吟，严肃的目光里闪耀着坚韧与自信，“如果制作得跟我的设计没有误差，我就敢肯定。”
“好。”老人下了决心，一挥手十几名学徒就纷纷出动搬货，然后将银勺子一堆堆倒进熔炼炉中。
“午夜应该可以完成。”老人扔下这句话便开始了紧张的工艺制作中。
老爹点了点头后，将亚瑟带到秘密基地里。
亚瑟没想到秘密基地里竟然会如此宽大杂乱，空间都被无数类似机甲零件的导线所占据，导线连接着许多他不认识的方块形机器，这些庞大的机器纷纷连着一个黑色密封箱。
虽然教会对科学和机甲等相关知识和技术控制得很严，几乎没有民用。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机甲的构成技术已经流出一些。大多数人对这些还没有概念，但是也明白什么机器，什么是机甲。
然而，就算亚瑟什么都不懂，也本能地感受到那个黑色的密封箱里藏着秘密。
老爹坐在有些灰尘的地上，看着秘密基地，眼神充满了狂热。那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机器，在老爹的眼里有着新生儿的鲜活气息。
多年后，亚瑟思考自己渴望成为机甲士的原因，一方面是收到教堂机甲在天空飞翔的感召，另一方面就是老爹气质对他的影响。
虽然现在的他还完全不知道老爹的身世，也惊讶于老爹竟懂机器方面的知识。
“等着吧。”老爹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挺拔的背影不动如山。
从昨晚开始，亚瑟就觉得老爹不像往常，正常得甚至优秀，即使知道老爹骗了自己，也觉得老爹越发值得信任。既然老爹说等着那便等着吧，正好把昨晚强记的知识逐一消化。
这种强记之后逐一消化是亚瑟的特别技能，每次开始这种逐条消化吸收时，他就仿佛进入了冥想状态，周围发生什么都影响不了他。
同时，时间流逝也没什么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睁眼时被光线弄得有些不舒服。
他本能感觉现在已经很晚。然而，刚才那些死寂机器也像午夜的精灵般，纷纷醒了过来，散发出热和光亮。
老爹和老者都站在了他的前面，专注的目光死死盯着黑色的密封箱。
“这都是什么呀？”亚瑟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些是电脑，你可以将他们理解成神赐给我们最伟大的机器。它们正在给密封箱里的东西配置参数。”老爹看着亚瑟，“配置好就送给你。”
说话间，联接密封箱的甬道忽然流出发光的银色液体。那些银勺子被融掉提纯之后，变成这条白银之河。粘稠的银色液体经过耐热道慢慢流进密封箱表面的凹槽内，然后缓缓陷入了密封箱之内。
就在这时，十几台电脑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变化，陷入一个宽泛的区间内。不少排气管和电线都开始脱落，但老爹和老者一动不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骚动过后，无态供应也用到了极限，此刻永久瘫痪之中，只有某些导线不时绽放出一二火星。
一阵悠长气息从集装箱里弥漫出来，这些气体本应该非常寒冷，但接触白银熔浆后，冒出大量白烟。
“我做了一辈子兵器，能做出这么一架来，也算是老怀安慰。”老者笑了起来，笑得如孩童般开心。
“祝考试顺利。”老爹点燃一盏灯，交给了亚瑟，“下次站在我面前，一定要成为一名机甲士。”
“首席机甲士！”亚瑟接过灯，朝着黑色的密封箱走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金属之上有一层银色的光泽闪耀，好似明月。
“等我给你上第一课。”老爹说完便陪着老者走出了地下仓库，只有亚瑟借着微弱的光芒，用目光细细抚摸它的每一寸肌肤。
忽然，亚瑟看着这具跟他等身高的机甲，再也无法抑制眼泪流淌。
这银如月华的金属，虽然冰冷却有最炙热的期许。
然而，今晚并没有明月高悬，今夜无比压抑，有什么大事发生。
教堂的机甲士长正在跟老神父紧急商议对策——有一台机甲的无态转换器被人盗走。这直接意味着明天的比武大会，教会将输上一场。
“你能保证祭典不出问题吗！”神父一边着急地擦着老花镜，一边气急败坏地说。“能查出无态转换器的下落吗？”
“时间太紧了……”机甲士长显得非常无奈，“而且，能够研发和使用无态转换器的人，整个王国不超过五个，梵蒂冈也只有少数研究小组具有对无态转换器的开发能力。这东西即使偷出去能用的人也很少，而且我们的系统算是比较老的型号，对高级买家没什么吸引力。我实在找不到这人的作案动机。”
焦虑让空气都变成沉重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莱特手里提着酒瓶，教士服显得邋遢，用手靠着门边，目光里却放出清醒的光芒。
“我手里有一个野生机甲，有兴趣不？”莱特显然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直接提出自己的建议。
“野生机甲？”民间私自研发机甲是重罪，但还是挡不住人类的好奇心，总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找来一些与魔法师战斗后报废的机甲，改造后留给己用，但由于改造知识的缺乏，触动自爆系统的不在少数。
但总有一两个天才或者幸运儿，改造出可以使用的机甲。
“性能怎么样？”机甲士长简直将莱特视为救星。
“不错，跟教堂那几台低端机甲的性能差不多。”“低端机甲”让机甲长冷哼一声。
“有驾驶员吗？”老神父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有。”
“可靠吗？”
“还行。”
老神父看着仅老实一天的莱特，思考许久之后，“试试吧。”
“我当然愿意帮教会排忧解难——”，莱特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有句话准备多时，莱特终于说出口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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