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制成的酒杯被彼得大人捏碎在手里。红色的液体混杂着掌心的鲜血流了一地,就像教会那捡不起的满地狼藉。
圣堂内所有人一言不发,严肃的空气像几近崩断的弓弦。下属们始终埋着头,不敢与老人的眼神有任何交集。
然而,老人的眼神也不敢跟“龙喃”二字有任何交集。因为那两个字里包含着老人乃至整个教会光荣与挫败的过去。
静默如谜的圣堂里,呻吟声打破了此刻的僵局。老神父在两名教士的搀扶下缓过了劲儿。他显然非常不适应瞬间的闪现,后腰因疼痛而无法动弹,本来就佝偻的背弯曲得更加厉害。呻吟像弹珠般从他嘴里吐出,噼噼啪啪惹人心烦。
但这也搅浑了弥漫在圣堂内那来自过去梦魇的恐怖氛围。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红衣老人看着年老却如井底之蛙的神父,沉默思索。他摊开被刺进黑曜石碎片的右手,几名教士赶紧为其处理,因为惶恐而倍感生疏。彼得大人微微皱眉。
“立刻向另外五座大教堂发送最优先级通讯请求。”彼得大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抽回,接过镊子伸入血肉,将那些顽固的碎片剔出来,面不改色,宛若定型的石膏。
“彼得大人,您是为了救亚瑟吗?那个苦命的孩子……”老神父听到只言片语就开始捕捉希望。
“为了亚瑟?”彼得大人原谅了神父的无知,“恐怕是为了防御至圣的残余。”
亚瑟的慌乱结束于蚕茧在他头顶缝合的刹那。
之前白色的纹路带给他的逼仄感,在闭合时完全消失。本以为密不透风的蚕茧里,亚瑟竟感觉面有微风。远处闪着萤火虫的光芒,所过之处出现了一条小路,又像是溪流。亚瑟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在蚕茧里跨出了第一步,行过阡陌,踏水而歌,将这个茧内世界缓缓展开,似画似卷。
不知走了多久,他站在一座平缓的木桥上,一弯明月映在溪流里。他在桥上能听见潺潺的溪流声。四周是如此的安静,玉盘在上,天地山青。
他环视着四周,猜测这到底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忽然,亚瑟听见有人哭泣。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被强行压制的啜泣好似夏日里不舍昼夜的蝉鸣。
他朝声源处望去,只见有位少女蹲在溪边,白色的衣裙被河风轻轻吹起,似湖心涟漪。他还没来得及挥手呼喊,女孩儿猛地抬起头来,啜泣骤停如蝉噤。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一头乌黑的长发,衬着美丽的东方脸庞,令人过目难忘。但此刻,少女的身体像小兽一般充满了防备,一双明亮的眼睛释放着“离我远点”的信号。
然而,亚瑟的目光并没有与少女相抗,他瞥见少女的两颊。
少女见亚瑟并不回避,怒哼后小跑着离开。少女没穿鞋子,赤脚跑在不算平坦的林间小路上,像一只魔法灵猫,灵活地穿行在林间,渐渐没了踪影。
亚瑟别无选择地跟了过去,为了弄清这是哪里,以及如何离开。他一路追寻,几次朝着人影大呼,但少女并不回应。就在渐渐体力不支时,他发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山崖,山崖之上有一座古老的城堡。
亚瑟发现这里的气氛不一样,空气中多了一丝阴森与静穆,土地唱着哀歌,而那间巨大的城堡正在举行死者的葬礼。
这时,山崖之上,古堡之前,站着那个少女。
她面对着亚瑟,释放着不要再接近的警告气息,然后转身进了古堡。
亚瑟有些胆怯,理智告诉他不要走进这间古堡。亚瑟叹了口气,他从不是拧巴的人,总不能知道有危险还往上冲,遂决定四处探查一下,再想对策。
就在他无奈地叹着气准备打道回府时,他一不留神慌张地跌坐在地上。他刚才走过的路,连同四周的斑驳树影都消失了,身后一片黑洞洞的虚无。就在他试探性地往前踏一步后,那片土地像是在警告他,用黑暗将他脚下的土地吞没。
既然不让我走回头路。那我就走到底好了。见此情景,亚瑟打定主意。
害怕从来都是规避危险的利器,但如果危险避无可避,那还是鼓起勇气走下去。
战胜必须接受的,这是亚瑟从小面对生活的第一课。
他确认伸缩棒还在怀里,机甲召唤仪也戴在指上,深呼吸一口气,踏上前往古堡的登山阶梯。他登山时每前进一步,一层悬崖和一级阶梯便碎成粉末。当他走到山脚时,他已不觉自己站在高处。
因为土地和天空都被黑暗所吞噬,留下的只有那轮明月和这栋古堡。古堡是典型的哥特建筑,大量的异教浮雕充满了粗犷的气息。古堡的尖顶锋利仿佛可以刺破天际。
亚瑟站在古堡前的红色地毯上,莫名感到全身温暖起来。
这时,他听到门内有着少女的笑声,还有一位成熟女性的呵护声,管家敲响了三角铃,黄油龙虾和照烧鸡、芝士蛋糕的香气从门里飘了出来。
亚瑟轻轻地敲门,礼貌地询问:“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门内的动静戛然而止,仿佛从不存在。房门渐渐打开,门前放着一双拖鞋。亚瑟无视了它,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内。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壁炉里释放出黯淡的火光。
“家具还挺齐全。”亚瑟借着微弱的火光观察四周,随意地将手搭在柔软的沙发上,“全是灰。”
亚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力地拍去手掌上的灰尘。心灵鸡汤虽然提劲,可一个人在古堡里,还是得想些办法壮胆才行。
忽然,有人温和地关上房门,用钥匙反锁。
“不会这么邪门吧。小时候听的鬼故事,就这么倒霉被我撞上!”亚瑟发现门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他用尽力气拉门踹门,甚至用伸缩棒去砸门,都毫无作用。
亚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冲脑门,搞得他的头脑有些发昏。他感觉天花板正在不断向下坠落,起初他以为这是幻觉,等发现天花板正在以可见的速度下压,他才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幽灵好变态……”亚瑟现在连吐槽都感到无力。
就在这时,天花板穿过了他,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天花板穿过了他,无数房间被压成了亚瑟脚下的一张纸。
等亚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压成一摊肉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从形态上来讲,四面无窗属于密室。但从房间的气质来看,这显然是地牢。
数十根粗链条,锁着一个异常的目标——一颗白色的蚕茧——正是亚瑟在湖心见到的那颗。
但直到现在,亚瑟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颗蚕茧。它确实很大,近半人高横卧于前。覆盖在蚕茧上的是一道道有光流动的细丝。
“这里边儿不会有什么怪兽吧。”纵然亚瑟想象力超群,但蚕茧释放出的宁静与安详,还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离正确答案有多远。
他端详许久之后,试探性地用手轻触蚕茧。就在触摸的瞬间,数十根链条崩裂,亚瑟赶紧用手臂护住脸和身体。他面前的蚕茧仿佛正被抽走生命力,那些浮在表面上流动着光芒的细丝,开始黯淡,开始枯萎,变成一大堆干枯似黄草的事物。
亚瑟大着胆子,将这些黄草扫开。他发现还有一层透明的坚硬外壳。外壳里有一名裹着深色袍子的少女,蜷缩着身子,像一头受惊的小兽,紧缩着眉头沉睡。
然而,亚瑟发现光滑的外壳上,有一段不光滑的地方,像是一行文字。
亚瑟借着房间里幽暗的光线,仔细地查看,发现在这极滑极薄的外壳上,竟然刻着一段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但没见过并不意味着他不认识。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像有人伏在耳边告诉他这行字的意义。
“永恒已经逝去,待利箭斩破之。”
亚瑟还没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右手抽出伸缩棍,于虚空中猛然一挥,从竖劈变招为不属于棍法的直刺。
这一招使出来,连亚瑟都感到吃惊。这是老爹教授的一个连击动作,从小到大就没练成过。今天仿佛是老爹附体,手把手地教他使了出来。
最令他诧异的,是伸缩棍竟然刺了进去。要知道,伸缩棍的前端是平面,要刺进去,对爆发力和手腕旋转力量要求极高。
然而,就在伸缩棍拔出的刹那,一道蓝色的光芒从缺口里激射而出。这道蓝色的光芒带着染料的质感。不多时,这个密室已经被这蓝色的光芒给占据,而且以某种实体的方式填充着整个空间。
亚瑟还没来得及扑腾呼救,就被蓝色的光芒淹没。
密室之外的虚空中,无数双眼睛缓缓睁开,带着一丝期待。
就在眨眼的功夫,亚瑟的眼前被深沉的黄色占据,太阳正要落山,像一位征战多年的老伯爵,身披鲜血走进墓穴。四周正响起马车的轮轴声,小商小贩们进行着最后的叫卖,许多身着围裙的母亲一边拖拽着着孩子回家,一边不停地唠叨。
而他,站在马路的中央,面对一抹残阳,不知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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