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敲山震虎

两人披星戴月,信马而行,不觉间东方既白,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

他们虎口脱险,盘缠早已丢在了归来城下,好在陈画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这时同乘一马,加鞭南下,一路上三餐简易,却乐在其中。

长河是草原宝马,体型健硕,脚力惊人,背上虽驮着两人,却不觉得沉重,第二日傍晚时分,便到了潼川府中。

二人牵马步行,天色渐晚,市坊中依旧繁华热闹。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穿梭,买卖声不绝于耳,喧闹中别有一份祥和宁静。

依陈画之意,要在城中找一个典当铺,用耳环换些钱财,足够几天的花销。可涂远志却不答应,见一家酒楼门前摆着百余只麻袋,堆积如山,长凳上坐着一个短襟瘦子,正吆喝着招工。

他驻足片刻,正要过去搭话,却听不远处人声嘈杂,身旁有人低声说道:“快走快走啊,是灵波道人!”

话音虽小,却仿佛传遍整个闹市。涂远志闻声四顾,见人群混乱,道路两边的买卖人来不及收摊,只好规规矩矩站到一旁,行人已散了大半。

涂远志还未想好对策,手臂却被陈画紧紧拉住,道:“涂大哥,快走!”

涂远志被陈画一语惊醒,紧绷的肌腱顿时松懈下来,手牵马匹,快步向左前方的小巷走去。

巷子两边高墙耸立,两人探头观望,见闹市正中的石板路上,七个道士大摇大摆走到那招工之人身前,为首者不容分说,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涂远志正要出手打抱不平,可陈画却将他拦下,道:“这里灵波教人多,你不能露面!”

涂远志审时度势,只好作罢。两人加快脚步,走出巷尾,来到另一条街上,几经打听,找到一家当铺。陈画用金镶玉耳环当了几十贯钱,涂远志嘱咐掌柜的,万万不能将耳环转手卖出,改日必当重金赎回。

走出当铺,夜色渐浓,道路两旁树木成荫,灯火阑珊。二人穿过闹市,找到一家鹏程客栈,涂远志见此处行人稀少,正可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用过晚餐,二人洗漱完毕,涂远志在客栈周围巡视一番,心中踏实,这才回到房间。他让陈画睡在床上,自己则打了地铺,深知今夜绝非同床共枕之时,二人不再多说,各自阖眼睡去。

连日奔波,涂远志稍显疲乏,躺下不久便沉沉入睡。可睡到中夜,他猛然惊醒,隐约听到方圆数里之内脚步声杂沓,急忙坐起身,凝神细听,脚步声轻快迅捷,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断定来者不善。

他叫醒陈画,起身来到窗棂旁,透过缝隙向外张望,见几十个黑影在月色下穿梭往来,几乎布满整条街道。一声夜莺鸣叫,这些人行动整齐划一,转瞬间藏身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下,整条长街又变得空无一人。

“灵波教!这些人阴魂不散,该如何脱身?”涂远志正在思虑,忽听“啪啪”两声门响,门外有人说道:“客官,我家老爷请你下楼相见,有一笔帐,咱们要当面算清。”

这人语气阴冷,一股寒风随着他敲动门板,徐徐吹入屋中,潮热的天气转瞬间阴凉下来。

涂远志拨开布头,虬龙斩缓缓出封,道:“店钱我已付过,若是不足,明日再说。”

门外之人冷笑道:“有些账不论钱财,客官还是随我下楼,见一见我家老爷,有什么话,当面讲明白。”身影一晃,这人又向前迈了一步。

涂远志手腕微抖,虬龙斩出封数寸,刀风朔气扑在门板上,两扇门一阵晃动。

门外之人止住脚步,笑道:“好刀!敲山震虎,名不虚传。难怪我家主人都想见一见尊驾。”

涂远志稳如泰山,道:“夜半三更,恕我不能奉陪。”

“哈哈,涂大侠入蜀要办何事,今夜鱼水相欢,便忘了么?不如就在楼下做个了结,省得你跋涉去成都府,夜长梦多啊。”那人身子向前一挺,便要推门而入。

涂远志见身份暴露,不再顾虑,想起马匹还在后院,脱身方为上策,未等那人进门,便已挥刀劈出。

刀光一闪,门板折为两段,裂木之声清脆刺耳。他抢步出门,如同虎兕出柙,可放眼寻觅,门外却根本不见人迹。

涂远志左手拉住陈画,急道:“快走!”

头顶阴风呼啸,门外那人早已倒挂横梁之上,他身轻如燕,出掌看似绵软,却气沉如山,击向涂远志头顶百汇穴。

涂远志听风便知这是道家玄宗,恍然大悟,暗想这人又是来自西域昆仑,不禁心生恼怒,左掌运力,吐气开声,两只手一拍即散,犹如鸣钟炸雷,响彻四境,方圆数步内的门板窗棂顿时被震裂无数。

禅玄二宗工力悉敌,未分胜负,涂远志挥刀横扫,却见那束白影在头顶盘旋,势如游魂野鬼,他刀法虽快,却连衣角也难以触碰。

涂远志深知不可恋战,将陈画护在身前,向店外疾走,却听身后掌风呼啸,急忙挥刀护身,可白衣人起落之间跃到他身前,一只手白如霜雪,闪电般抓向陈画的衣领。

涂远志步伐轮转,顷刻来到陈画身前,用出一招禅宗擒拿手,抓住白衣人手腕,指尖发力,要将他腕骨捏碎。然而力道未出,白衣人的手腕却形如流水,从涂远志的虎钳中金蝉脱壳。

白衣人狞声冷笑,气沉关元,踏出七星移宫步法,仿佛化影分身,生了三头六臂,三招掌法几乎同时击出,封住了涂远志上中下三路。

回廊内月色稀疏,白影回旋,涂远志将陈画挡在身后,双臂发力,将刀身插入地面,刹那间掀起一片楼板,迎着白衣人击去。

爆裂声此起彼伏,几间客房在掌气、刀风摧残下,顷刻间成了断壁残垣。涂远志正要拉起陈画向楼下疾奔,可蓦然回首,却哪里还有陈画的踪影!

“陈画!”他惊骇不已,只怕陈画已遭了毒手,忽听楼下有人说道:“涂远志,人在我手上,何妨下楼相见!”

涂远志觉知这声音似曾相识,猛然想起一人,正是在一线天和自己交过手的邹白鹤!

白衣人的身影飘忽不定,涂远志顾不得和他纠缠,挥刀向下猛砍,楼板顿时被戳出斗大的窟窿。他顺势落到楼下,仿佛神兵天降,大堂内早已布好的阵仗被一冲而散。

涂远志横刀独立,目光一扫,见十几个锦衣侍卫持刀护身,正东墙壁下的长桌旁则坐着两人,厅堂内剑拔弩张,这两人却神色泰然,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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