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夜雨惊澜

三十个尸兵诚然不是小数目,老妪按捺不住,喃声道:“老爷,这三十喜神恐怕……”

欧清渚心意已决,摆手道:“阿婆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老妪不敢造次。欧清渚道:“上官执法放心,这喜神皆是欧某一手所成,我说送你,绝无异议。”转身对韩商三人说道:“你们的尸毒已解,调息气血,试着站起来。”

他面沉如水,语音冰冷,三人本想谢他相救之恩,却不知如何开口。又听他说道:“若能行动自如,便不要在此久留,我这店中藏有何物,你们都知道。”

三人搀扶站起,深知这是欧清渚一片好意,纷纷抱拳称谢。

欧清渚沉吟片刻,道:“不必谢。这些年来,大恩便如一块沉石压在胸口,如今天公眷顾,总算能报答一二。三位回去后,请代欧某向矣阳真人问候。”转头冲老妪说道:“去后院牵三匹好马,再备三件蓑衣。”

客栈中重掌灯火,众人来到楼下。灵波教三人空手套白狼,心中无不高兴。韩商三人则无暇旁顾,只盼那老妪早早备好应用之物,立即动身离开这阴森森的赶尸客栈。

欧清渚背手而立,屏风般将两桌人马分隔左右,他目无旁物,看着韩商和夏铭焉,道:“忠义门生,不愧先辈啊!”

上官玉宁听了这句话,心中别有滋味,好在上官谷一把拦住了他,免得他小不忍,乱大谋。恰在这时,老妪从后堂走出,身后跟着一名侍从,手中捧着蓑衣斗笠。

韩商三人体内毒性散发,渗出虚汗,武素心和夏铭焉脉络中的寒毒随之溢出,伤情加快了好转。韩商见欧清渚亲手拿来蓑衣、斗笠,急忙起身接过。

欧清渚等三人穿戴整齐,大步向店门走去,他推开两扇木门,见雨势渐弱,稍觉宽慰,道:“此地阴气过重,实在不便久留,三位请上马。”

上官玉宁余怒未消,道:“天地虽大,必有重逢之日,这次看在欧先生金面,不过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韩商自有分寸,不愿和他计较,出门来到马匹旁,拱手向欧清渚道:“多谢前辈!日后回到剑庄,晚辈必将此事如实告知矣阳真人,以谢厚恩!”铭焉、素心也跟着抱拳施礼。

欧清渚颔首不语,冷冰冰地看着雨水中的三匹马,转身走回店内。他两袖沾风,顺势一带,便将两扇门板吹合。

门外的气死风灯早已熄灭,店门合起,四周一片漆黑。三人再看这家归来客栈,如脱樊笼,无不庆幸。

蓑衣沉重,马镫湿滑,三人不敢逗留,奋起余力,纷纷上马,当即振策离去。雨夜深林寒风彻骨,虽有蓑衣斗笠护身,却也抵不过凉意。三人在林中穿行,无法辨别路径,只想尽快赶出这片林子,找到一处人家落脚。

不知奔出多远,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空地,奔马无阻,才知终于闯出了林子。三人凝视眼前的空旷夜色,一时间进退维谷。

夏铭焉问道:“商哥,我们向哪里走啊?”

韩商笑道:“向前走,走一程是一程,应该能遇到人家。”三人扶稳马背按辔徐行,借着微乎夜光继续向前赶路。行了片刻,步履维艰之际,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叮叮当当”声,离此尚远。

武素心心如针细,笃定道:“前面有人打斗,交手之人用剑,功力不弱。”

夏铭焉连忙说道:“只盼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老虎洞我也敢进!”

三人加快脚程,拍马寻声,向前赶路。行出百余步后,金声越发激烈紧凑,不远处果真有人短兵相接,激战正酣。只听一个男子高声喝道:“混账东西!你也不懂先来后到,这庙是我先进来,让你避雨是看在三清天尊的面上!”

金声骤响骤歇,话音断断续续,但这人理直气壮,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韩商寻声观望,隐约看到数十步外有一点光亮,在溟濛雨幕中显得氤氲微弱,定睛细看,才知那是一间小庙中燃起了篝火。

三人惊喜交加,催马赶去,离着十几步远,见庙中火光起伏,几束身影闪转腾挪,伴着金声忽上忽下,如皮影戏般灵动连贯,十分迅捷。

韩商手按佩剑,凝神细听,有人厉声道:“识相的趁早离开,别把老子惹急了,今天已杀了不少人,不在乎多杀两个!”

话音伴着雨声传到庙门外,余威犹在。韩商闻声一惊,方知说话之人正是于霸天!而庙中又传出一个女子清澈的话音:“哥,他身上有伤,咱们双剑合璧,攻他右手!”

韩商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心念电转,想起正是那位青城派姑娘——陆雪夷!他心弦一颤,当即翻身下马,冲上石阶,高声喝道:“于霸天!”

他拔剑出鞘,目光急转,将庙中情形一览无余,见柴火两侧站着三个人,右手边一男一女,正是青城派的陆姓兄妹,而左手边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则是于霸天!

陆雪夷横剑护身,紧靠在兄长身旁,神情紧张,好在并未受伤。韩商精神一振,竟忘了周身疲惫,剑眉倒竖,怒视于霸天。

于霸天一袭白衣染满血污,暴雨淋身后,长发形如乱麻,看到韩商破门而入,神情扭曲,眉宇间掠过一丝怕意。忽听门外一声咳嗽,武素心和夏铭焉大步流星走进庙门,将斗笠蓑衣甩在地上,也抽出了宝剑。

武素心笑道:“于掌门,看来我的‘广寒真气’功力不足,竟没重创你!”

于霸天失魂落魄,想起身中“广寒真气”时的痛楚,虽说并未伤及内络,但掌上奇寒延展到整只手臂,当真无比煎熬。他不愿重蹈覆辙,见这五个年轻人意气风发,不禁心生退意。

原来他当时受伤逃走,正要出林,却遇到十几名铁剑帮弟子。这些人受邀来到玉符镇,打探得知于霸天等人去了镇郊,匆匆追赶,刚一进林,便见到四具同门尸首,翻看伤口,才知一剑封喉的正是道家剑法,正要找于霸天问个明白,恰巧看到他仓皇奔逃,三言两语问出破绽,当即交起手来。

于霸天身中奇寒,手臂疼痛,又没了兵刃,转身便逃,却被铁剑帮弟子围堵在林子深处。可他身经百战,骁勇善斗,绝境中奋起余勇,与铁剑帮弟子血战肉搏,竟将那十几人一一杀了。然而手起足落,寒毒随真气游走,贯通经脉,他再不敢随意走动,只好找个枝叶繁茂的树丛避雨,静心疗伤。

午夜时分,四肢渐渐恢复气力,他实在忍不住饥寒交迫,出林寻找避雨之地,恰巧遇到在荒庙里栖身的陆氏兄妹,又见陆雪夷国色天香,难免起了鸠占鹊巢之心。

于霸天审时度势,不敢以寡敌众,这时挥剑一扫,庙中风起云涌,柴火被刮得几欲熄灭。五个人连连退步,正要反击,却见于霸天飞身一跃,拾起夏铭焉丢在地上的蓑衣,刺破窗棂,鱼跃而出,眨眼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陆与峰疾步来到窗前,见茫茫雨夜一望无垠,这才收剑入鞘,回身向韩商问道:“这人当真是昆仑掌门于霸天?”

韩商扶稳武素心,道:“不错,昨日和他在林中交手,若非有人暗中相助,恐怕也不是他对手!”

陆姓男子心神甫定,笑道:“这人剑法高明,若非身上有伤,还真难应付。”说话间看向陆雪夷,神情关切地问道:“雪夷,你没事吧?”

陆雪夷收起宝剑,看向韩商三人,想起昨日在集市中相逢,倍觉亲切,嫣然笑道:“哥,我没事。幸亏这三位师兄师姐来得及时!”说罢抱拳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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