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骤雨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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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商见于霸天夺路而走,深知穷寇莫追,急忙来到夏铭焉身前,见她脸色惨白,心中疼惜不已。夏铭焉虎口脱险,心中惊恐委屈,猛然扑到韩商怀里,泣不成声。

正这时,忽听武素心一声呻吟,兄妹二人急忙转身,见她手中宝剑落地,人也瘫坐下来,秀眉紧锁,鲜血涌出嘴角。

韩商快步抢到她身边,夏铭焉也忘了疼痛,哽咽道:“武姐姐,你怎么了?”

玄宗武学讲求阴阳均衡、攻守参半,“广寒真气”既能伤人,便能伤己,何况她功力不及于霸天深厚,没有多余气力护住经脉,三分真气倒行逆流,由大陵、劳宫、中冲三穴涌回体内,又未能及时调息气血,致使丹田气亏,寒气入肺,这才支持不住。

有宋一代,天下武学分为三大脉络,即俗家气宗、道家玄宗、佛家禅宗。所谓气、玄、禅三宗,是指采集元气、修炼内息的方法不同。采气修元是中华武学之根基,若修为不足,招数便如纸糊老虎,外强中干。

清明剑派属俗家气宗,气宗和玄宗内修方法截然不同,一个注重功法,一个讲究明义。韩商见武素心重伤呕血,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情急之下几欲落泪。

夏铭焉将武素心抱在怀中,伤心恐惧,却笑道:“武姐姐,那姓于的被你打走了……你又救了我一命!”见武素心面色惨白,禁不住鼻尖一酸,泪如泉涌。

武素心柔声说道:“妹妹别哭,我一时耗损元气,修养一阵便无事了。”

韩商懊悔不已,忽然举起手掌拍向胸口,击出砰的一声响。两个女子心头一惊,武素心急道:“韩公子,你做什么!”

韩商一把抓住武素心冰凉的左手,握在掌中为她取暖,道:“都怪我!倘若我不执意跟来,便不会害你受伤!”

武素心始料不及,一股暖流涌上心尖,倍感温存,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咱们若不跟来,岂能……岂能见这败类露出原形……”她气息渐弱,一句话七断八续。

韩商只怕她话多伤气,急道:“我明白!可惜我是俗家弟子,对玄宗武学一窍不通,不知如何助你疗伤……”

武素心摇头微笑,劝二人不必担忧,心念电转,问道:“林内恩公,可否现身相见,晚辈当面致谢!”她肺腑经脉被寒气侵扰,说话时如口吞冰刃,刺痛不已。

韩商恍然大悟,起身抱拳,向林中说道:“请阁下现身一见,清明弟子韩商感激不尽!”躬身施礼,静待回音。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林,只听林中草木哗响,并无回应。韩商又问一遍,话音落久,依旧杳无音信。三人心中一阵失落,暗想此人不但武功卓绝,还是位山林隐客,想必早已离开此地。

武素心静坐调息,须臾过后,气血疏通,手脚也恢复了几分力气。此时黑云压城,万里肃萧,铭焉、素心又被玄功所伤,韩商只怕大雨一来,女子身体娇弱,难以忍受。

夏铭焉急道:“商哥,你去前面找个避雨之处,武姐姐再受风寒,可就麻烦了!”

韩商听雷声滚滚,大雨将至,举目观望,若是出林后身处旷野,必然无处遁形,扶稳武素心说道:“我们先在林中找个避雨的地方,素心,你穿上这件衣服。”说罢宽衣解带,不等武素心答应,将短衫披上她肩头。

夏铭焉道:“穿上吧武姐姐,你若不领情,我俩如何安心!”

武素心不再推辞,只觉韩商的双手沉稳有力,一股暖流从肩头遍游全身,寒意骤减。她爱屋及乌,穿上这件单衣,越发觉得心头火热,不禁拉下衣角,将身子裹得更紧,柔声道:“多谢韩公子。”

三人步履蹒跚,向林子深处走去,刚走了百余步,忽觉脸颊湿润,又听梢头草上哗然作响,终于下了雨。

豆大的雨滴穿林打叶,落在三人身上。韩商暗想天公不佑,举目四顾,忽见一抹幽光出没在丛林深处,随着风雨飘摇,忽隐忽现。

他心头一阵惊喜,向前疾走两步,深怕慢了一刻,那光亮就会黯然消逝,拨开树木,惊见眼前竟是一条平坦开阔的道路。他目若朗星,聚精凝神看去,见这条路笔直铺展,百步之外,竟有两盏风灯飘摇闪烁,显然是一处人家。

韩商喜出望外,连忙招呼道:“前面有户人家!我们去求宿!”说话间回到二人身边,撑开手臂遮挡雨水。

武素心欣然大喜,却道:“只怕主人家见咱们狼狈,不肯轻易借宿。”

夏铭焉自幼锦衣玉食,没受过这般煎熬,紧走几步上了甬路,道:“姐姐放心,他敢不让咱们进去,我便请他出来避雨!”

雨水滂沱,道路顷刻间泥泞起来。三人举步维艰,来到灯下,见门匾上竟写着四个缇红大字——归来客栈。青底红字,风灯古楼,看上去颇显怪异。

然而见了“客栈”二字,他们心中只有喜悦。韩商轻敲门板,道:“店家,请开门啊,我们来投宿一晚,外面雨大,店家请快开门!”透过门缝向里张望,灯光摇曳,宁静肃穆,却唯独不见人影。忽然眼前光线一暗,韩商得知有人走来开门,挪步退到一旁。

吱呀……两扇门缓缓打开,灯光下,走出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麻衣老妪。她两鬓斑白,发髻高挽,显得精明干练,只是脊背稍有佝偻,手里还端着一碗茶,热气蒸腾,茶香四溢。

韩商正要开口求宿,却听老妪慢吞吞地问道:“你们带着刀剑,做什么啊?”

夏铭焉浑身湿漉难忍,道:“防身!你这门匾上分明写着‘客栈’,难道我们不投宿,却来买晦气!”

韩商正要斥责夏铭焉,却见老妪回头看向店中,转回身说道:“进来吧。”

她态度转变之快,实在令人摸不到头绪,可避雨是当务之急,三人不再犹豫,匆匆跟进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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