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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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商思虑片刻,道:“铭焉,你先去找大伯二伯,让他们早做提防!”

夏铭焉听表哥顾全大局,只好说道:“那你们千万小心!若真是海外派、灵波教,可要量力而为!”

韩、武二人不再耽搁,深怕那些樵夫走远,难寻踪迹,向夏铭焉一抱拳,调转马头,追踪而去。

夏铭焉目送二人远去,愁眉不展,转身再看青城派众人已行得远了,拍马追赶过去,尾随在数十步外。行出十几里路,见群山起伏下有一片竹林,林中人声鼎沸。

青城派众人下了官道,刚进竹林,便有许多人围拢上来,和两位掌门寒暄客套。

夏铭焉驻马观望,见林中少说聚集了千余人。她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端坐马上,分外醒目,一片片火辣的目光从她头上打量到脚下,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夏铭焉怒道:“看什么看!滚开!”

林中的江湖群雄多是正义之士,岂容有人欺辱一个姑娘家,怒目横眉之下,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便止住了嬉笑。

夏铭焉深知当务之急是找到师门长辈,催马进林,才走几步,忽听马下有人说道:“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啊?”

夏铭焉低头看去,见说话者是一个身披青蓑斗笠的老人,笑道:“我来这里找人,前辈,您知道清明剑派在何处吗?”

老人缓缓抬起头,眼窝深陷却不失慈蔼,道:“小老儿姓曲,小姑娘,清明剑派在那边,见到刘大爷后,代我向他问声好,就说‘九曲山峰独自高,一觚竹酒,只待豪客扰’。”

夏铭焉似懂非懂,答应一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可人山人海,并不见爹爹、伯父身影,又要询问,可低头再看,马下竟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踪影。

夏铭焉深知此地汇聚各路高手,这老人行踪飘忽,想必是哪位高人隐士。她正要催马前行,忽听有人高声说道:“这回好了,青城派两位掌门不远万里,也来助阵,各路豪杰,咱们这就让那姓许的交出玄邪剑,如何?”

夏铭焉向声源处望去,见数十步外人群聚集,四处散客也陆续赶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将说话者围得水泄不通。

她自知清明剑派是中原武林鼎盛门户,依清明五侠的身份威望,必然位列前排,父亲和两位伯父定在其中。

这时又听那人嚷道:“在下九龙门九江分舵,门不规。今日各路英雄风云际会,有九华山曲先生,清明剑派三位大侠,青城山两位掌门,本派肖掌门,更有众位豪杰在此,他姓许的若是敢耍诈,我们饶不过他!”

门不规话音嘹亮,众人听他一阵吆喝,纷纷应道:“饶不过他!”

呼声未落,有人说道:“门舵主说得不错,中州十八路豪杰,千里迢迢汇聚此处,见不到玄邪剑,绝不罢休!”

这句话回荡林中,气势如虹。夏铭焉闻声惊喜,只因说话者不是旁人,正是她的父亲,素有“墨雨张陵”之称的夏景臣,夏三侠。

夏景臣接着说道:“我清明剑派已和众位豪杰连叫三阵,林中却无一声回应,许或禅如此怠慢,咱们宽宏大量,也不计较,但他胆敢不交出玄邪剑,夏某人话已出口,清明剑派绝饶不过他!”

夏景臣是矣阳真人一脉单传,放眼中原武林,能称得上“武学世家”四个字的,当真无出其右。在场众人来自山南海北,多半只闻其名,缘戕一面,听到前面说话者是夏三侠,纷纷踮起脚尖,皆要一睹这墨雨张陵的风采。

夏铭焉在人群之外,见爹爹一呼百应,怎能不高兴,不觉间便将韩商的嘱托放在一旁,默默观望。

夏景臣白衣胜雪,冷眼看向林中,道:“夏某再叫一阵,若是还没回音,任他这林中机关密布,我等伐竹而入,叫他无处遁形!”

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时有夏三侠拿了主意,纷纷叫好。可群声未尽,又听一个浑厚声音说道:“三弟,还未到大动干戈的时候。不知肖大侠有何看法?”

夏铭焉闻声便知,说话之人是大伯刘平山。刘平山话音刚落,右手旁一位身材雄伟的老者迈出一步,道:“景臣的话合我心意,咱们再叫一阵,若是还无回应,进去也无妨!”

“且慢。许或禅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这林内机关重重,不可冒然闯进!”

夏铭焉闻声一怔,听出这是青衣师太的声音。

夏景臣道:“师太嫉恶如仇,今日为何打起退堂鼓了?”

青衣师太道:“贫道只是不想为了一柄剑而妄动干戈,伤及无辜。”话锋一转,道:“夏三侠,令千金和韩五侠之子也随贫道一同来了。”

夏景臣皱眉问道:“当真?不知小女身在何处?”环顾四周,只见人山人海,哪里有女儿身影。原来夏铭焉听到青衣师太的话,心生怕意,慌忙下马掩藏在人群之后。

青衣师太道:“他们与贫道结伴同行,想必此时也在林中。”

夏景臣稍觉宽慰,收敛神思,道:“有劳师太关照!”随即气沉丹田,声如虎啸,向林中喝道:“许先生请兑现诺言,交出玄邪剑!”

回音散尽,依旧无人应答。夏景臣眉头紧锁,又要发问,可林内一声铮鸣,寒光飞射,迅雷不及掩耳,所过之处气息纵横,震得竹叶缤纷坠落。众人定睛一看,果真是一柄剑!

这剑势如破竹,宛如长床重弩,大有百步穿甲之势,然而离众人还有二十步远,力道骤减,剑尖下指,一头扎了下来,仿佛有人掌握剑柄,刹那间插进土中,深入半尺。

众人无不震惊,又听林中有人说道:“玄邪在此!”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骚动,竟有五个人大步跃出,饿虎扑食般向宝剑抢去。

这五人中两个使刀,两个使剑,还有一人手捧长枪,争先恐后,各不相让,一时间兵刃相交,乒乓作响。那长枪最为迅猛,枪尖一抖,拨开两柄鬼头刀,旋踵疾奔,离宝剑便只有七八步远。

长枪手手臂奇长,他右手挺枪护住身后,左掌黑虎掏心,飙发电举,直奔剑柄抓去,眼看着探囊取物,却听身后一声断喝:“休动此剑!”霎时间风生水起,说话者身随影动,呼啸而来。

长枪手察觉身后有变,旋腰转胯,踅身用出一记“回马枪”。他膂力不俗,混铁长枪势沉力猛,凭空画开半圆,横扫千军。然而等他转身再去夺剑,一个宽大身影却立在面前,宛如一扇屏风,将他和宝剑分开两侧。

这长枪手名叫吕凉云,常年在南北各路官宦府衙做枪棒教头,在淮南一带小有名声。可他的名声若和眼前这位比,着实微不足道,他定睛一看,方知横刀出手者非是旁人,正是九龙门掌门人,号称“铁手无敌”的肖黯笙。

九龙门势力遍布中州各路,帮众人数可谓天下第一。肖黯笙的厉害,吕凉云岂会不知,不过玄邪剑便在眼前,他好不容易盼到今日,既已出手,怎会退缩,沉声道:“肖大侠,请让出一条路,此事与你无关!”

肖黯笙目不旁视,道:“玄邪剑,事关天下!”

吕凉云冷笑一声,道:“天下?天下在何处?这里有几千人,莫非要把剑剁碎成几千块?”说时又向前挺进半步。

肖黯笙横掌胸前,道:“玄邪剑其意不在宝剑本身,即便吕兄弟拿到手,又有何用!这里的英雄好汉,会答应吗?”

吕凉云孤注一掷,道:“肖大侠执意阻拦吕某,莫非也对此物情有独钟?想必凭阁下九龙门掌门的身份,用玄邪剑劈开紫石,做中原盟主,并非难事!”

肖黯笙听他平白污蔑,按捺怒火,道:“肖某绝无半点私心,天地可证!我顾念旧情,不愿出手,倘若吕兄弟执迷不悟,你我折剑断交,休怪肖某不讲情面!”

吕凉云素知此人言出如山,见他瞳孔怒张,不禁心生骇然,哪敢铤而走险,看了看“玄邪剑”,顿足长叹,绕开人群快步而去。

肖黯笙为避嫌疑,也退回本阵,目光却紧紧打量那柄剑,沉吟道:“宝剑,出鞘必有百步杀气。肖某眼拙,看不出此剑杀气何在!”

林子里传回一阵笑声,宛如深谷琴筝,有人说道:“中原武夫着实让许某大开眼界,为了一柄佩剑便原形毕露,倘若真是玄邪剑……”他点到为止,又笑了起来。

夏景臣久历江湖,见多识广,暗中思忖:“这厮与我年岁相仿,内家功夫竟如此高明,千里传音,不露踪迹,非禅非玄,也未必是气宗,真是高明!”他心中虽有忌惮,却面色不改,昂首看向林中,道:“许先生金口一开,实属难得,不过你拿柄佩剑故弄玄虚,如此儿戏,实在有失身份!”

“你是何人?”林中话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夏景臣自恃身份,向来目无余子,此时竟被这未曾蒙面之人轻蔑,心生恼怒;可顾全大局,只好笑道:“在下清明弟子夏景臣。许先生眼空四海,未必知晓,不过家父矣阳真人,你应该有耳闻吧?”

林中哂笑一声,道:“中原武林向来风气如此,门第派别必挂嘴边,无论本事如何,有个靠山便能人前显贵,可笑,可笑。”

夏景臣平生最忌讳之事,便是有人说他凭借父辈威名才得以在江湖中立足,当下忍无可忍,攥拳说道:“阁下才真正可笑,明明是邪派中人,还觍颜无耻,对中原武林说三道四!当年若非了尘禅师慈悲为怀,恐怕这天地虽大,也没有你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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