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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号，上午，展辉中学在大礼堂举行了高考誓师大会，然后放假，让学生们回家休息、准备，准备高考。
誓师大会张方文没在听，班主任在教室给大家鼓劲时张方文在走神。
她现在晚上基本上半个小时醒来一次半个小时才能睡着然后再过半个小时再醒。
喹硫平就摆在她桌面上，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小仙女在这个年代她居然还有热水壶，保证时时刻刻有热水喝，而不是用“一分钟喝道四十二度温开水”。
但倒了白开水一直到它凉掉，张方文一直没敢把那个药片吃下去。
倒不是说讳疾忌医，有病就该治这种基本的认知张方文还是有的。
是副作用。
“我知道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一直撑到现在也是坚强。但我是医生，我还是要建议你接受治疗。”
张方文不听医生的。
张方文喜欢学校里的这种氛围，周围都是围绕着她的，和她一般无二的，一起携手前行的同学，战友！
这让她感到安心，让她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强大，使她相信，那么优秀的自己绝对会有一个光鲜的未来。
她能休息。
“快快快！”有一个同学拍打张方文的肩膀。
“啊？啊啊啊？”张方文这才惊醒。
乱！
班主任已经离开了，现在整个教师的人都红光满面，抱着一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心态在撕书。
有正常体位一手按一手撕的，夸张点有四肢一起上双脚踩双手撕的，还有些直接上了工具，小刀、铡刀、有位兄弟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台碎纸机。
“愣住干嘛？赶紧啊！”那同学催促了张方文一声，左右开工，差点就用上牙齿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撕书啊。”
“撕书干什么……你们不会是想……刚刚开会的时候教导主任才说不许的啊，那凶巴巴的……”
“这种事！一辈子！就一次！”
“这是报仇！前面那十几年的苦！老娘再也不要尝了！嗷呜！”最后还是用上嘴了。
已经有些同学注意到张方文迟迟没有动作，已经将目光投注过来。
他们马上就要开始激将、挤兑、嘲讽。
长久以来压力的猛然释放让他们将“未来社会精英”的那份素质自觉抛之脑后。，他们是能做出这样平时做不出来的事的。
【不妙！】张方文知道那个目光代表了什么，一旦那种气氛真正形成……
哪怕事后同学们醒悟，他们和张方文之间的隔阂却会就此产生。
哪怕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张方文也不想当那个异类，她也赶紧从桌兜里翻出了自己的课本、试卷、题集、笔记、参考资料……
张方文吞了一口唾沫。
课本是包了书皮的，原本光滑透明的书皮现在都成磨砂的了；试卷大多是满分，不是满分的那些被单独挑出来，整版整版都是五颜六色的批注；题集的角都秃了；笔记本比刚买时厚了近两倍，因为张方文有贴随手帖的习惯……
张方文颤抖着呼吸，湿了眼眶。
【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来……】
是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走过的路，跨过的山河大海！是她至今以来的整个人生！
这叫她如何舍弃？
但万般思绪千回百转只在一念之间。
【这是过去！】
这是她亲手垒成的石塔，每一块石头上都满是她的血迹，而她身上每一处都是石块磨砺出来的坚硬皮肤。
有如甲胄！
“嘶啦！”
张发文已经抵达了战场，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要去挑战自己的宿命，和前十八年来始终纠缠她的“血”。
她要在战火中重生，从此割断过往的一切！她绝不容许自己后退！
于是她推倒了自己来时的石塔。
看着最近那些试卷上鲜艳的分数，张方文无比满意。
如同推倒石塔时她久久听不到回声，这证明她果然已经今非昔比，她已经从那个起点攀登到如此之高的地步。
距离崭新的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张方文明明是最后一个动作的，但却是她最先冲出教室，因为跑得太快，她手上的纸片纷飞，好像彗星拖着的绚烂长尾。
在教学楼底下等候已久的教导处主任吓了一大跳。
这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每年都没有被阻止。但教导处还是要管，而且这一届的教导处主任非常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学生中树立了足够的威信。
但张方文冲出来的姿态让他差点以为张发文是要跳楼，本来伸手指着张方文准备喝问，但模模糊糊看见张方文那种决绝的气势，膝盖一软顺势就跪下了，还准备高呼“女侠请留步”。
“哗啦！”
真·六月飞雪！
“啊！”娇脆的女声，却恍若巨龙在高空长吟。
教学楼瞬间就被点燃了，各层走廊上瞬间就挤满了人，纸片简直是像冰雹那样一块一块地下。
“嗷！”张方文泪流满面，只是抓着走廊围栏在用力嘶吼你，好像要把自己的魂魄一起身体里喷薄出去。
“昂！”那叫声已经变成了杜鹃啼血，吓到了旁人，使得大家的动作居然一顿。
然后是更加剧烈的应和。
少有人懂张方文，并不明白她何以激动成这样。
就连林玲玲看她，都好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出阁的女儿。
却不知那是一个破釜沉舟的亡命之徒。
倪泽仁在大家开始撕书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教师，但这次他没有先走，而是走到天台上，一直盯着自己班级。
他以为自己能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看着一切，但……
他微张着嘴以方便呼吸，高速跳动的心脏让他的大脑充血，使他几乎无法自制。
【如果刘将也没有把“笔记本”还回来，而看到了之后的事，那样的话，他又会怎么做呢？】
倪泽仁马上为自己的软弱翻了个白眼，继而想起刘将也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害人害己。】
……
倪泽仁心里明白，别人信不信自己，自己信不信别人，甚至自己信不信自己，这种事对他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他就算心里再动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好不容易从命运之神手里抢来的骰子，他才不会让给别人来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