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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关于恶的讨论——
究竟什么是恶呢？何者又足以称之为恶呢？
定义中魔王的恶可以被称之为纯粹的恶，不加筛选的，没有目的的，彻底的，完全的毁灭。
而一旦“毁灭”，“杀戮”具有了形状，那么它就不再成为纯粹的恶，仅仅……只是罪而已。
众生皆有罪，罪的标准不以任何形式被书写，却终将归入更大的循环之中。
虎扑林鹿或是世代血仇，宗教圣战或是国器相争，小到谋财害命，大到种族利益，善于恶的界限，在死亡的天平之上并不明晰，只有罪公平地被施予那些身负不同理由的加害者们。
罪不会消逝。也不会以任何形式被代偿。
恶没有形状。甚至未必与罪产生直接的联系。
但恶的本质却是比“杀”与“死”更加令人绝望的黑暗，令人无法反抗的恐怖。
从不走夜路的人不会被临时起意的冲动犯劫财，脱离战乱中的国度便可以避免成为国器相争的牺牲品，没有姿色的人自然也不会被劫色……
但恶不同，他没有弱点，像是从不和人谈条件的魔王。
……
A从没有犯罪，他不过是绝症中的奄奄一息的一位普通患者。
同样，他也不认识B，B只是他随意选择的目标。
因为A想做的，不过是这样一件事……一件无比普通的事，却很有趣。他想用自己的死，做一件让看到实情的人骨头都发抖的坏事。
他通过自己的手段找到了连续杀人案的作案者，伪造了一系列若即若离的证据，这些证据足以让他被千夫所指，足以让他站在被告席，足以让提起公诉者找到最优秀的律师向他发起一场战争。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本就是从未做过的事，律师团队和警务力量在如何优秀，只能不断地证明一个事实……他不是凶手。
最终理所当然地，他被无罪释放。
这一切，只是一个饵料而已。用以钓起一位身怀正义之心的人。
不论他是谁。
最终B咬住了这个饵料。他上钩了。
甲醛自杀也好，保持常态的全套维生装置也好，冰粉也罢……这一切，只是为了让B确认，A还是一个活人。一个可以被杀死的活人。一个逃过了一切审判，并最终不再会被审判的人。
最终，将手术刀插在A的心脏之上的B，也确实完成了这个完美的循环。
在这个时候，他会收到一封信。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确实……是一个完全无罪的人。”
恐怕信中不光写着诸如此类的话，还列举了全部的证据，只要是正常人，都不难发现，这个人……确实完全无罪。
为了这次公审赌上了自己全部人生的B，最终得知自己的一切只是泡影，还杀了一个完全无罪的人……这一切的绝望，一切的大起大落，在冰粉戒断反应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
他最终自杀了。
“那么问题来了。”函谷雨暂且停止了对这个故事的叙述，转而提出了一个问题，“B的自杀，真的是自杀吗？”
“从法理上和事实上来讲，确实如此吧。”颜霜降道，“两者……都是完全无罪的。”
两个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自杀者，任何法律都无法为他们定罪，事实和法理来讲，就是如此。
“但事实好像又完全不是这样的。”函谷雨道，“是A的行为，让一个前景无比光明的的人，一个原本完全与死无关，也与他完全无关的人……在最深沉的绝望中，死去了。”
“这正是比天灾还令人无法反抗的恶，A以将死之躯完成了上天都做不到的恶行，比纯粹的恶还真实……这正是，真正的恶。”
所有的面具都陷入了沉默，随后是一阵掌声。
“太精彩了。”
“太漂亮了。”
……
不知道他们是在为函谷雨鼓掌，还是在为那位已死去的恶者，他们像是已经满足，但现在，似乎还没到离场的时间。
他们还没有找到白鸦。
在还留在场间的三人之中。
“简直像是看到了那些场景的人，与其说是我，更像是你吧。”白色左面鼓起掌来。
是的，白色左面鼓起掌来。
位于面具左侧的，标志般的微笑。
函谷雨摇摇头：“是你的手术刀给了我最重要的宝贵的暗示。”
“你是说刃口上混入了甲醛后到现在依然鲜红的血液吗？”
“不。”函谷雨摇摇头，“如果不是被冗余的事实分散了注意，这几乎是‘只要是个人就不难发现’的线索，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是手术刀，到底是什么让它成为了这出大戏中最重要的那个道具。”
……
一旦什么东西锋利到足以轻易切开人的身体，那么哪怕再三说明，它在拯救生命，或是得到真相的过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它仍然可能是一把凶器。
手术刀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
“它让我意识到，我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即手术刀不是凶器，而是道具的问题，一个具备着特殊的意义，足以将某个生命推向最后深渊的道具。”
“精准如手术刀的生命，从最初认为自己能守护正义，保护生者，到最后发现其实一无所有……”颜霜降叹了口气，“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呢。”
“这不正是恶的魅力吗。没有罪，没有凶手，有的只是如舞台剧般精致而华美的死亡和悲哀。”白色左面放声狂笑。
“不，这是谋杀。”颜霜降挺直胸膛看着面前正对着的白色左面。
“对，这是一场谋杀。”函谷雨用手指将手中的子弹沿着一条抛物线弹向白色左面，白色左面伸手接住，“你觉得这是什么？”
“一颗子弹。”白色左面楞了一下。
“不，这不是一颗普通子弹——是一颗不需要出现在这幕剧场中的道具。你还不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啊，要完成B的死，这把手枪是必不可少的吧……”
“你这只是事后结果论，从剧本的角度来讲……可远远不够，如果事先有一把手枪，那么处于戒断反应中浑身无力的B为什么会选择对他来讲意义更为特殊的手术刀，而不选择微型手枪，毕竟……杀人，是会把自己弄脏的。”
“抛开这个理由不谈，为什么A在已经准备了手术刀的前提下，还要为B多准备一把微型手枪呢？——冒着破坏自己已有的完美剧本的风险？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最开始，A就没有为B准备这把手枪。为B提供这把手枪的，是得知这所有一切的另一个人。”
“是吧，凶手先生。”
到这一句，面具下的罪人们听到的，已经是函谷雨的原声——揭下面具的函谷雨看着白色左面。没有人出声制止他，他们并没有收到那条应有的信息，游戏已经结束了。
白色左面抱着腹部狂笑起来，合成音下不知是哭是笑，只有怪声断断续续，歇斯底里。
“是你的话……呵，哈哈哈，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啊……呃啊啊啊！”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张脸。
他一生只为了记住这张脸。
“因为那两个人，最后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你不是一个恶者，你只是一个罪人啊，凶手先生，你和我一样身着业火，却没有得到惩罚呢。”颜霜降将函谷雨手中递来的红手枪缓缓抬起，双手平举着正对此刻的白色左面。
她的面具上不再是半张黑色的微笑。
而是扑腾着翅膀的，一只正在唱歌的白乌鸦。
PS：（白鸦的故事就快告一段落了，不出意外的话，本卷会在两章内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