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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顺从厕所离开后直直地前往了秋总所在的中央要道。
“皖哥，我暴露了。”
皖秋似乎并不意外，仍一手拿着对讲机，和各处负责联络的人通讯。
一场春雨短暂地打乱了他的安排，他只能让原先负责在沿着学校周围山体布防的战术小组撤回，雨天的岭南丘陵充满了各种不定因素，他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正好空出了一些人手，用以监管这些被安置在露天大道上的学生的转移，他要把这些学生全数转移到体育馆和图书馆。
岭南的山风以湿冷著称，他可不想让这些宝贵的生产力因为这些无聊的因素稍有减损。
“我的大公子大小姐们，腿上能不能都再麻利点，淋雨对身体不好不知道吗？”
大学生们真是有苦难言，数万人的转移本来也不是轻松的任务，再说了，把我们的伞全部没收的不也是秋总您嘛……‘’
不过说实话，皖秋的谨慎不无道理，不论在任何时代，伞具都是最好的藏凶之处，他不会放过哪怕一丁点微小的可能性。
“说说，怎么回事。”皖秋点上一支烟，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很自然地撑开了伞。
“有人跟鳄鱼通了气，号码是乱码。”皮顺就这一处房檐下避着雨蹲坐在地，“之后他说了一大串意义不明的话，算是把我给支开了。我思前想后，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跟鳄鱼的九年半来，皮顺只和皖秋联络了三次，这是第三次。
“你早该回来了，你不欠我什么。”秋总蹲在他的身边，吐出一口烟，将手中的烟递给皮顺。
他们算是过命的交情，皮顺背后有一道近三十厘米的疤，缝了拢共一百多针，皖秋不会忘记，那一刀本该砍在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上。
“皖哥，你是好人，救过我妹妹。”
早先，皖秋，皮顺——原名叫安川颇和十三——原名叫王一，及另外三个人，都是帝国岭南郡的缉毒特警。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满编不过二十来人的小组能做到这么优秀，沿着毒枭们放出的一条假饵竟是查到了最后。
他们绝望了，饭局上都是些他们的熟人。
警署的大人物，沿海大县的县令，还有那些报纸上的大资本家……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态，而他们想抽身却是为时已晚。
早有预感的皖秋只来得及耗尽家产将安颇川的妹妹和几人的少数几个亲属送到了西欧商盟。
一切结束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最后只有皖秋，皮顺和十三及另外三人活了下来。
他们知道，在报纸上他们将全员死于一场莫须有的意外。他们再也不愿意信任这个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帝国，于是他们来到了金三角。
这些年来，当年的六人只剩下皖秋，皮顺和十三。
皖秋叹了口气：“早还清了，是我欠你们的。”
皮顺猛吸一口，将只剩屁股的烟头丢在雨中：“皖哥，这么多年来我们始终相信，你还是当年的皖哥，我，老王，还有超哥，达达，星子，都这么想……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想法，可以改变点什么，我们跟你，不后悔的……”
“是啊，这个世界上，该有那么一些我们自己定的规矩。”
皖秋撑着腿站起，取下别雨丝模糊的墨镜：“你觉得那个通知鳄鱼的人是谁？”
皮顺想了想：“总不会是十三。”
皖秋伸出一只手拉起皮顺：“我们应该记住当年的教训，绝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
皮顺在脑子里将皖秋的话过了两遍，有些震惊地抬起头看向皖秋：“你是说？！……”
皖秋没有说话，从身边的黑衣人处又拿来三根烟，两根给自己和皮顺点上，一根随手丢在面前的雨中。
“十三是条汉子。”
皮顺点点头。
雨中两点烟星，两行烟幕，似乎在向故友道别。
又似乎在向那从未现身的敌人，宣战。
此刻，函谷雨正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在云山大学内撑伞漫步。
最短的道路未必是最好的那一条，那些只为了节省一星半点时间川行在最短的道路上的人，他们将结余的时间投入到无止尽的重复之中，却不知他们所削减的正是那些生命中随处可见的，宝贵的情趣。
从这一点来说。经常迷路的人常常能在陌路中找到很多新鲜的乐趣。
很遗憾，函谷雨就是从来不会迷路的一类人。他的大脑对于方向感有相当精确的修正，地转偏向力对于常人的影响对他来说无限趋近于零（简单来说，就是闭上在平地眼走直线，很多人会向右绕出一个大圈）。
但模拟迷路的感受，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相当有趣的体验。
当然，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欣赏风景，或者与小姐姐邂逅什么，类似于无聊的时候在大脑里推算圆周率和自然底数，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寻找常人的视界盲区。
拜平日里这一无聊之举所赐，此刻他看似不经心地在校园漫步，却无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高低差，阴影，建筑物，远近，这些东西全成了他的保护伞。
他像在阴影中轻歌曼舞的蜉蝣。一个不存在于世界的幽灵。
如果不在意手段，仅仅只是想把这些破坏了他计划的猴子全部消灭，他至少有十七种方案，简单而高效。
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不喜欢降低难度的游戏模式，如果可能的话，难度越高越好，艰难的东西才值得挑战，到不了的远方才要征服。
但他这一次，得稍微把这些观念搁置。破坏他计划的并不是那些猴子，他早该想到这一点，某些过于刻意的线索干扰了他的判断。
比如最初的震感，比如app中显示的那二十七个起爆点。
为了还原这些第一印象，他必须回到那节大物课的教室。
推开门，被安置在大脑中记忆楼阁内的记忆渐次复苏——
“卧槽，大佬你今天来……”
“……函谷雨同学……”
……
“是……是你干的吗……”
微妙的不和谐感终于全部统合起来，此刻如雷鸣般骤响在函谷雨的脑海中。
“早该注意到了，频数不对啊，这所学校里——哪有这么多人认识我呢？”
函谷雨能毫不费力地叫出这所大学中所有人的名字，亦能如数家珍地忆起他们和自己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然而在那一刻，对于那件事的在意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有一个人，他甚至不能在记忆中准确地分离出他的声线，他说话时不是从远处高声叫喊，便是在近处压低嗓音的问话，更别说样貌了，似乎那个人从始至终都在以一些巧妙的角度回避着自己的视线，回想起来，只有模糊的侧脸和不带温度的视线。
“这可真是……”
函谷雨坐回他当时的位置，中间第二排右数第一个座。
回想着当时的震感，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赶赴“现场”的最佳时机。
——那被二十七处震感所掩盖的第二十八处起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