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雨决定先去自己的坟上逛逛。反正时间还多，最后合计了一遍，竟然比原计划充裕了二十七个小时。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帝国公墓的保安大可不必放在眼里，轻车熟路地潜入，比回家还轻松。数着格子，函谷雨很快找了到位置。
墓碑上一片空白，并无雕铸的痕迹，看起来只是买了个位子而已，骨灰盒应该还在陵园陵宫内的临时寄存室。
估摸着离正式入土可能还有个把流程要过，他对这些东西向来也不是特别关心，总之在日出之前给自己献朵花计划算是泡汤了。
虽然没有如愿，但他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蹲在矮矮的石碑前想入非非。
“就这么点位置，够写吗……”
伸手在石碑上比划着抹了两下，没有灰尘的冰凉。
“仔细想想，好像我也没有多到写不下的称号的样子……”
最多是，谁谁谁之子，谁谁谁之孙这种。
在公墓这么多前辈当中，二十岁的他可以算在英年早逝之列了。
就算查户口本的估计也写不出谁谁谁的第二任男友，曾被哪几个龟孙称作爸爸或爷爷的男人……诸如此类的鬼话。
死在这里的男人如此普通，无需赘述。
清晨的公墓尚且空无一人，坡道上的青草混着露水发散出淡淡的香味。
想象着早被揉成灰粉的自己，住在一两百平——方厘米的宅邸。
上下左右未必都是芳邻，但环境绝对清雅，没有房贷之扰。衣食住行之类更不在烦心之列，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赖。
“还是，稍微有点寂寞啊。”
他起身，微光中离去的身影毫无留意。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亲眼看看自己的骨灰，看看自己这样慧性豁达的人种，是不是也能结出一两个舍利子什么的。
他没有走向陵宫，虽说潜入陵宫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困难，但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函谷雨知道，盒子里面装着的，只是某个其他人的骨灰。
环山的公路清寂，两旁的路灯都还没关，朝日的光从那晦明未分的云层中隐隐透出，函谷雨伸手叫来一辆的士。
当然，这不是一辆的士。公墓不是景点，公路除了跨郡的大客车看不到一个车影，自然也不存在来这碰运气的的士。
司机和函谷雨之间没有对话，要去的地方早就定下了。
函谷雨坐在后座，在他的右手边是一张信纸和一支笔。
曙光未至，触及窗玻璃的是一丝雨星。函谷雨想，似乎那一切的一切也是在一场雨中开始的。他开始动笔。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二月的一个早晨……”
顶格处并未写有对收信人的称呼，似乎是函谷雨有这样一种自信——收到这封信的人，一定会知道他是谁，以及他想表达的全部含义。
所以他也不打算在结尾写下署名。
“……你的一个想法，和随即毫不犹疑的行动，让一切都变得不同……”
几乎没有顿笔，他只是将早就存放在脑海中的那些人与事连结在一起。
他看向窗外，窗玻璃上的雨星没有变多，而是变得越来越少。
“……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如果，也是只有你才能解答的课题，你的记忆力太好，所以你刻意学会的‘遗忘’在这个时刻终于第一次起到作用……”
雨没有停，只是属于他的雨不会再下了。他看见水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他看见大地上生长出水滴的线，他看到这些线自下而上的穿过云层。
曙光也再不会到来了。
仿佛正有一种无形的、暗色的触须，正抵触着那云层后的光亮，太阳刚探出小半个脑袋便被重又推下群山的崖畔。
“……也总有你永远学不会的东西，例如结束和开始，但你必须学习，这是达成结局所需的成本……”
而后是这个过程的往复，日月东落西升。
表盘似的环山公路似乎永无止尽，将整个世界纳入某种回绕的大圆。
景也不全是路边的景，函谷雨看到许多早已被他遗忘的事与人的倒置，他将这些如灵感般闪现的片段也以自己的笔法写到信中。
“……解开世界的谜语，或是走进某个人的内心。是你的话，又会怎样选择呢？”
言尽，落笔，函谷雨微微一笑，如今的他早已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选择。
但他必须这样写，使这本该发生的一切变得理所当然，又毫无破绽。
将信纸放归原位，推开车门、没有回头的函谷雨突然问道：“这个环，我是毁去它，还是完成它？”
“你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还受困于那些常识性的错觉堆积而成的表象中。”
司机被帽檐遮住的面容下，嘴角露出淡笑，弧度竟与函谷雨有七八分相似。
“再见了。”
的士在远去前消失在函谷雨的视野中。
司机并没有正面回答函谷雨的问题，但他的话似乎是对整个世界其背后真理的一种揭示。函谷雨隐隐预感到，也许就在不久之后，这句话就会起到他的作用。
谁知道呢。
拂开扑面的最后一抹雨丝，微光中，一整座城市向函谷雨倏然袭来。
愈发坚信其存在的神明啊，请让这一切，变得更有趣吧。
向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走去的函谷雨，如此这般想着。
天亮了。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PS：
生日发个序幕，希望这本书有个好结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