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许最近睡得极浅。
主要原因是养伤期间只被允许在家里活动，白天总是无聊昏沉，晚上很晚才有倦意，睡着后听见稍微的响动就能立刻醒来。
五点左右外面马路上传来鸣笛，林青许睁开眼睛，然后在黑暗里坐了十来分钟，才拧开床头的灯。
翻开旁边放着的《失乐园》，虽然买的时候张西林非常高兴他愿意读书，但实际上少年只是觉得看书名就很催眠罢了。
翻了数十页后他合上书，心想看这个原来是没办法睡着的。
他穿上拖鞋下床，掀开窗帘望向外面。
五月将近天明时分，东方天空出现一道明亮的弧线。旁边点缀着一颗明亮的星辰，往外则渐次被夜幕染为馥郁的深蓝。
笨拙地将窗帘扯开一道缝隙，少年虽不甚期待日出，却觉得等待足以消磨无聊。
风轻柔吹过屋外的树木，梧桐叶黑色的影子轻轻摇晃着，耳边似乎可以听到风吹而过的声响。
似乎又重新有了倦意，但等待日出的心情却稍微压过了睡眠的欲望。他摇了摇头，转身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想要洗把脸。
目前双手仍是脆弱状态，只能做基本简单的动作。用水拍湿脸颊，低头蹭了蹭旁边横杆上的毛巾。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他抬头望向镜子里，某人同样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未干的水泽顺着下巴的弧度划下，少年眼睛里绽开冷冽的银光。
封闭空间里的空气突然涌动起来，他飞快地侧身。仿佛有什么击中镜子，玻璃裂开落下，瞬间变成一堆破碎的光芒。
林青许站稳身体，抬眼望向常人眼里虚无的一点。
蛰暂收攻势。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被注视后，表情愈发冰冷，“你看得见我？”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攻击我？”
“讨厌你罢了。”
察觉到强盛的怒意，少年目光一冷。他想要逃出去，才一步就被一股力量推动着身体狠狠砸向墙壁。
沉闷压抑的声响。
少年倚靠着墙壁，感到全身都回荡在激烈撞击的余力中。
蛰打量着他，“可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林青许的呼吸纷乱急促，盯着他不能一语。
“你是异能者，阴阳师一族？”蛰的眼睛最终定格于那双漆黑的眼睛，“或者，天生的异瞳。”
“不是……”勉强发出声音。
“属于妖怪的……眼睛。”
“不是！”
“真是好笑，你明明比异能者接近妖怪，比她也更接近。”蛰冷淡地看着少年逐渐晦暗的表情，无不恶意道，“用「怪物」这两个字来称呼别人的时候，你不会心虚吗？”
“你到底是谁？”
“难道你还没有猜出来了？”
“你要做什么？”
蛰冷笑道，“替她教训你。”
“……颜喻？”
“没错，是她。她讨厌你，非常讨厌，所以请我务必好好惩罚你。”
蛰准备好好欣赏一下林青许愤怒或者懊恼的表情，然而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痛和嘶声的笑容。
“恕我直言，你挑拨的样子更明显。”
蛰静静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
林青许整个人突然被牵扯着撞向磨砂玻璃门，厚厚的玻璃上出现数道纵向的裂纹，同时冲击力撞开门锁，他的身体直接被抛出去。
窗外已经是黎明前的深沉墨色。
“小摩？”睡在隔壁的冯姨听见响动立刻过来敲门，“里面怎么了？”
林青许身体蜷缩牙关紧咬，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摩？小摩？！”冯姨想要打开门，却发现怎么也按不动把手。
蛰对门锁施加灵力后，转回身望向林青许，“给你一个机会求饶好不好？”
“……放过，我。”
得到如此回答的蛰低头看着他，“既然这么不喜欢妖怪，你就应该强撑到底才对啊。向我屈服可有违你的品性，不如以死明志？”
“杀了人类你也会惹上麻烦，”林青许声线颤抖。他撑起身体，手腕早已开始沁血。
“我可没说要杀你。”蛰道，“不过现在，我只觉得你只是可怜又懦弱。”
林青许目光冷寂了几分。
“没有保护好我的小女孩，也没有保护好你自己。因为受伤就自认为是受害者吗？莫名其妙一副混蛋冷漠的样子，随便丢弃掉她的心意。”蛰一字一顿，“你真的很讨厌。”
张西林和冯姨的脚步声传来。撞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少年眼瞳漆黑得如同被潮水淹没光亮。“你来只是为了羞辱我吗？”
“不止如此，”蛰伸手悬在林青许太阳穴的位置，“我已经觉得被你看见都很恶心。”
深刻凌厉的漆黑和黯淡沉寂的漆黑相互无声的凝视。
林青许没有来得做出任何反应，剧痛就已经贯穿他的双眼。世界瞬间落下帷幕。
蛰冷淡眼中失去所有神采的林青许。他自己现在的状况也到了极限，任何多余的灵力消耗都是奢侈。
屋外的两人终于破门而入，蛰没有兴趣看接下来的事情，让自己从这里消失。
看到房间里面状况的张西林和冯姨都是无比惊骇。冯姨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张西林来不及照顾她的情绪，立刻走到林青许身边将他扶起来，“这是……怎么了？！”
林青许似乎听不见他的问话，也看不见冯姨担忧的脸。他只是捂住自己的眼睛，捂住即将涌出的泪水。然后从强忍到爆发，发出痛苦且绝望的嘶吼。
窗外的太阳终于升起，黑暗在短暂的时间里被迅速驱散，温柔微白的晨光铺洒下来。
院子里面那一丛蝴蝶兰崭新明媚地沐浴着光亮，叶子上的露水像一颗颗晶亮的珠子。
颜喻走出房间的时候嬷嬷都还没起床，她站在走廊上突然不知道要如何置身。放空目光望着楼下，最后看向光线射入的地方。
窗台上那支蝴蝶兰，已经枯萎了。
PS。
咳，还差一点点，然而已经水不进去了。伪装PS水一发哈哈哈。解释一下「以眼」的含义好了。
这是为数不多有意义的章节名，和「以牙」对应。伊洁收拾向何是「以牙还牙」，蛰跑来找场子就勉强称为「以眼还眼」。
而且，还真是还眼。
顺便我觉得花折下来插水里一天应该没法枯萎，不过这样写才算是合理利用小线索嘛，好了就这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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