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既市立医院，张西林站在男人面前，虽然没有道歉的言语，愧疚之色却没有从脸上抹去过。
刚刚那个男生离开，程珈廷就淡淡说了句“有鬼。”
“需要留下他吗？”
“林青许的事情我不干涉，只要他没死就行。”
“先生，”张西林忍不住开口，“你非要这样对待小摩吗？”
“啧，那现在把那个人抓回来先打一顿好了。”
张西林自觉地闭嘴。
之后病房陷入沉默。程珈廷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另外三人也是习惯了等待，倒是张西林觉得时间略微难挨。
中午的时候程珈廷让他们离开，张西林想留下等林青许醒来，于是拒绝了。一时只剩下三个人的空间，还有一个昏睡着，似乎连隔壁病房病人都叫痛呻吟都如在耳边。
程珈廷看向张西林，终于打破了沉默，“说一说他是怎么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的，你发给我的只有医院的伤情记录。”
“昨晚他……”
“昨晚的事我也了解，”程珈廷看向林青许，“他最近做过什么。”
“最近也没什么异常，不过从前天晚上带回来一个女孩之后就不一样了。”
“女孩？”程珈廷重复一遍。
“他说在学校遇到一点事，让我封了三个人的口，之后就执意要和这个女生同行。”
“他有没有说在哪里遇到了事情？”
“他说了，”张西林一顿，“礼堂。”
“咦，”程珈廷笑一下，“带你找到林青许的也是那个女孩吧？”
“是。”
“那个女孩是什么人？”程珈廷的神情稍微认真了几分。
“我没有查过，应该是普通的女孩吧。”
“可是林青许很在意啊，要么她有问题，”程珈廷冷冷道，“要么林青许喜欢她。不管怎么样，那个女孩绝对脱不了关系。”
“和她无关。”忽然出现的声音，虚弱有点拖慢音节，却是无比清晰地说出了那四个字。
程珈廷朝病床上望去，少年已经睁开眼睛。他试着动了动手，只一下就立刻静止不动。
“小摩！”张西林欣喜万分地喊道。
程珈廷沉默地看着刚刚苏醒的少年。
“嗯……”林青许感受着从手腕处传来的痛楚，稍微平复了一下，问道，“颜喻呢？”
“应该在学校。”
林青许眼神一紧，“找她。”
“我立刻让人去。”
“还有，”林青许坐起来，稍微挪动都是极为难受，他稍微缓和之后开口，“礼堂被清扫过对不对？”
“嗯。”
“参加清扫的人，和转校生对比，肯定有一个重叠的人。”
“那个人是袭击你的人？”
“嗯。”林青许勉强说完。
刚刚醒来就涌上来无尽的疲惫感，但是他没有睡过去。视线捕捉到某人的身影，林青许眼眸里的漆黑越发沉重粘稠。
无论怎样不识趣的人也会看出林青许看向程珈廷的目光是多么厌烦。那种冷漠过剩的态度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阴冷了几分，漆黑的眼睛如同黑洞般吞噬者一切光亮。
张西林察觉不对，立刻道，“小摩，先生知道你受伤了，连夜赶过来看你。”
程珈廷赞同，“得知你被割腕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一定要过来看看。是这样的心情。”
林青许垂眸，尽力平静道：“离开。”
欣赏着他情绪的恶化，程珈廷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不过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相当好奇，你为什么只有手腕上的割伤和后脑的撞击伤？”
少年微微咬合牙齿。
“要么你没有反抗，要么一击就把你制服。你现在应该不会再想着自杀，”程珈廷轻易地讽刺着，“所以是被同为高中生的凶手瞬间击败……真是令人惊讶。”
“先生——”张西林试图阻止，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势同水火。
林青许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漠的表情也压不下声音的颤抖，“你给我离开。”
“我会的，带上你一起。”
林青许冷冷地看着他。
“带你回去，阻止你继续无理取闹，阻止你被随便冒出来的家伙割腕……”
“不可能。”坚定地打断。苍白的脸说着不可能，漆黑的眼睛说着不可能，冰冷的表情说着不可能，“除非我死。”
程珈廷凝视他片刻，然后转向张西林，“空运尸体要办哪些手续？”
张西林发觉没有及时离开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林青许低头看着手腕，“假如以这种方式死掉，也许可以见到妈妈。”
“她会看到你多么爱惜她给的生命。”
少年漆黑的眼瞳里浸染出麻木冰冷的神色，“怎么比得上你。”
“是啊，我在意你的命，所以叫你回来。就算死，”程珈廷深沉地看着他，“我也不会让你莫名其妙地死在外面。”
“先生，”张西林都有点听不下去，“小摩才刚刚醒，先别说这些。”
“张叔，”林青许却丝毫不领情，“你让他来的吗？”
张西林彻底明白自己留下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是。”
“很不错，我又可以想起程珈廷先生是如何嘲笑我。”林青许的嘴角带着讽刺的弧度，“遇到事情还是要向他求助，换做我也会看不起自己。”
“昨晚那种情况，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张西林语气低沉但神情坚定，“无论如何，你的安全也是第一位的。”
“林青许，”程珈廷摆正他病床前面的标牌，“已经安全了就不要说这种话了。真是有趣，就算我是陌生人你也应该说句谢谢吧？”
林青许用最冷冽讽刺的语调说：“那可真是感谢。”
程珈廷丝毫不觉得惭愧，“乖。”
林青许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脸色越发苍白难看。程珈廷按铃叫护士过来检查，然后和张西林站到外面去交谈。
虽然没有张西林完全听从自己心意的想法，不过能利落地寻求程珈廷的帮助，着实让林青许心里出现背叛的感觉。他努力想脱离的人依然轻易地掌握着自己，他努力想摆脱的过往依然紧跟而来。
少年咬紧牙齿。
努力两个字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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