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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
“公鸡麦克没了脑袋，但它每晚还是照以前一样，把脖子伸到翅膀下睡觉。这感动了农场主，他决定不吃掉麦克；麦克也会打啼，但只能从喉头发出微弱声响，无法在黎明高声啼鸣。”
台下有同学问：“麦克的头去哪了？”
“被隔壁家的老猫吃掉了。”
教室里响起笑声。
唯独露西亚·特里耶韦没有笑。
她把书包摆在我们两张课桌中间，以此为界线，一个星期不许我靠近她。
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我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写作能手，这周也写了超过3000字的篇幅。我们小学生会为了一点点小虚荣或说好听点小荣耀争个你死我活，露西亚似乎一直认定自己的周记应该被朗读，然而她怎可能赢过一千年前那些以讲故事为职业的人。
下课后，姐姐再次亲口表扬我，说我有想象力。这次我没逃，而是像个乖妹妹一样微笑着道谢，并说我一定继续努力。
以前从来没和姐姐这样说话。姐姐果然是长大变成熟了吗？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第三周——
“我对普通人没有兴趣！如果你们中间有宇宙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请来找我吧！”
这次是《凉宫春日的忧郁》，由于篇幅太长，我只抄了5000字剧情精华，把它稍微修改成一个小故事。
“SOS团成员都不是正常人吧？”
“当然。”
“快说长门有希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嘛……以后有机会再写。”
课堂上反响出乎意料强烈，大家听完会举手向我发问，尤其想问几个角色背后的秘密以及后续剧情。我自然很乐意解答，并陶醉于此，仿佛自己是谷川流转世。我尝到比前两周都要更强的成就感。多年以后回忆，童年的我大概就是从这个讲台上开始萌生对小说的兴趣。
我想一千年后的今天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读过凉宫春日了。我的行为让这部作品重见天日，并在千年后仍能为孩子们带来欢乐，这或多或少减轻了我抄袭的罪恶感。
这几天父亲已经回家，但我用全部的零花钱找街上锁匠叔叔把地窖钥匙又配了一枚，依然可以偷偷进去抄书。我很谨慎地避开《银河铁道》或《小王子》这类千年后依然为人所知的名著，专挑冷门作品下手，我最喜欢抄一种被古人称为“轻小说”的小本本，也会抄抄漫画的剧情，因为相对而言这两类书很少被流传下来。随便截选几个有趣段子，一篇周记就分分钟搞定了。
“余爽，把你周记评语给我看。”露西亚突然粘上来：“快给我看看。”
姐姐这周表扬了露西亚，还让她也上台朗读。露西亚一高兴，好像就把前两周对我的敌意给忘了，她向来是个不会记仇的小动物。露西亚得意地展示自己周记本上的评语：
——加油，你很有天赋。
然后抢着也要看我的评语。那笑容好像摇摆的向日葵。
果然小学生就是小学生。
于是，第四周——
“人没有牺牲就什么也得不到，想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就是炼金术中的等价交换原则”
第五周——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第六周——
“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第七周——
“你那无聊的幻想就由我来打破！”
第八周——
“教练，我想打篮球，但先等我写完周记。”
我抄了半个学期，每周都被表扬，已经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小才女了，却发现事情早已不受我控制。因为如果你这周抄了，那么下周也不能让姐姐失望，你必须抄篇更好的，下下周依然要抄，一旦中断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为了保住自己在班级里的小地位，我不得不一直抄下去。这显然是条没有终点的不归路。
我逐渐对抄袭产生厌倦。
然而期末考试前一天，我还是趁夜偷偷前往地窖。因为这次与以往不同，事关考试成绩，我必须拿出最好的文章。
我不敢向父亲要煤油灯，所以这次只带了根蜡烛。
走到门口，我惊讶地发现地窖的门是虚掩着的。
里面有人！？3:33 S
我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吓死，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上周忘了锁门！所幸咱们家没人会来这地方，不然我就暴露了，但等等，真的没暴露吗？说不定现在就有个人在里面等我…………
夜已幽深，月光惨淡，几根枯枝风中摇晃。周围是供僵尸与吸血鬼出场的完美舞台。
我吞了吞口水，借着烛火一点点靠近。
一步。
二步。
注意不发出脚步声。
手轻轻推开门，蜡烛举向门后的一洞漆黑。
突然！蜡烛熄灭了。
毫无征兆。
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咔嚓”一声大响，眼前出现一道刺眼白光，我连忙伸手保护眼睛，却在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恶心想吐，身体无法掌握平衡。而且大脑痛得整个懵掉了，不能思考也无法叫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全世界都被那一道白光所融化，空气、树木、月亮、时间、空间、大地、天空皆一滴滴化为液体。
好想立刻自杀……
我当场昏了过去。
，
后来的事情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在冰凉的地窖里躺了一整晚。
我从以前就感觉这地窖里有古怪，每次进来都阴森森的，好像周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但昨晚的事情大大超出我理解范围。我把地窖每个角落都细细查了一遍，没找到任何有关昨晚的线索，这里和上周来时一模一样，连我自己的身体也是毫发无伤。
那个额头宽得吓人的洋娃娃依旧躺在箱子里，静静望着打开箱盖的我。
我飞快逃出地窖，锁上门，心里又怕又慌。
回到屋，姐姐正在做早饭。我脱掉鞋，踮起脚尖悄悄穿过走廊。
“起那么早，考试前犯紧张了？”姐姐早已发现我。
“怎么可能，我从不紧张的。”
“外面很冷吧。”
我一愣，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还好我立刻反应过来：
“冷死啦，露西亚非要我早上去她家送讲义，真烦人。”
“别撒谎了。”
姐姐的声音一下子降至冰点。
“露西亚家在伊里莱塔，她是寄宿生。”
“……”
，
姐姐皱起眉，那架势就像要拿大勺敲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姐姐果然发现我昨晚在地窖睡了一夜，因为事实太明显。说不定已经连我抄书的事都调查出来了，她究竟知道多少？调查到哪一步了？不管她知道多少，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以后再也不可能进地窖了。
我开始后悔。昨天真不该带根蜡烛就钻进去，我胆子怎么那么大？我是猪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傻站在那儿，哑口无言。
姐姐背对着我，停下手中的活：
“爽爽，别瞒着我。姐姐全知道。”
“我只是想……”
“姐姐知道你就是在紧张。”
“啊？”
“姐姐以前也紧张过。不管大考小考，当年我一想到空白的试卷就会犯紧张，担心自己考砸被人笑话。所以每到考试当天，我都会早早起床，一个人跑出去散心，在无人的街道上闲逛，看看日出，感觉本来充满杂音的心境会变澄澈很多。”
“哦……”我完全听傻了。这语气、这说话方式，她还是我姐吗？我怎么不记得一年前那个没心没肺的金发疯子会为考试紧张。她明明经常在考场睡觉。
“我们是姐妹，所以我知道你今天也在紧张。一大早就出门了吧？”姐姐解下围裙，转过苗条的腰身，轻抚我额头：“不要因为姐姐是老师就瞒着姐姐，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呀。答应姐姐，以后别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了，至少要提前说一声好吗？”
“好……”我点点头。
姐姐的微笑，让我开始怀疑以前对她的记忆是否真实。
“快吃饭吧，今天可不能迟到。”
“嗯，我去换衣服。”
回到房间，我已是满头大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虚惊一场，看来姐姐并不知道我昨晚去地窖的事。
从怀里掏出地窖偷来的那本小说，花半小时抄了5段小抄，夹在袖子里。我们这儿小学考试很不正规，露西娅这家伙早就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知道考试作文题目了，我就当露西娅说的题目是真的，特地抄了一篇与这个题目相配的故事。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准备了另外五个故事，总有一个能用上。
因为考试在即，我暂时把昨晚遇的怪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准备考试，然后赶去考场。
这次我写的作文是：
《少女蟹》。
听说以前流行把厚厚一本名著压缩成短小的文库本，以此扩宽市场范围。我正在做相同的事情，把一本千年前的长篇小说中的其中一个章节缩成短短600字的《少女蟹》。经过一学期抄袭的锻炼，我对此早就轻车熟路。
《少女蟹》是我的自信之作。
我反复修改，确保万无一失、字迹工整，全场最后一个才交卷。将写得密密麻麻的文稿纸递给监考老师，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学期总算结束了，我再也不用每周抄书了。
三天后，学校公布了考试成绩。我的各科成绩依次是————
塞尔维亚语：90分
法语：80分
英语：94分
禁电法：73分
译读：84分
体育：100分
图画：66分
算术：70分
地理：60分
历史：98分
写作：0分
